2、1—餍
【1——餍】
餍,读音yan,念四声,意为“满足,吃饱”。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记忆是不完整的,因此每次不小心陷入回忆时,他难免会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犹如饕餮永不餍足的腹欲。
********
几经辛苦,年幼的他才逃出那个地方,结果最后还是体力不支地倒在雪地上。
在迷迷糊糊中,他隐约听到咿呀的一声开门,继而看到温暖的光芒从屋内流泻到雪地面上。然而当谁人的惊呼含糊地传入到愈见模糊的意识里时,还没来得及待他定睛看去,他自己就不省人事了。
……结果当自己幽幽地张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充满温馨感觉的房间。
还有一位仙女般的婶婶给自己端来了一碗香气四溢的汤。
自己的精神因为饮过药汤而恢复了些许。不经意间他一个抬眼,没想到就瞧见在那位带着和蔼微笑的婶婶旁边,不知从何时多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的,他的目光一落在那个伏在别人背上正睡得香甜的小家伙面上,就怎么也挪不开来。
他就那样出了神般直勾勾地盯着,直至另一个相对没那么抢眼的女孩友善地冲他一笑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双颊尴尬地铺开了一层粉色。
他不大好意思地慌忙垂下视线,之后却又忍不住时不时偷偷瞟向女孩背后的那个孩子。看他睡得安稳平静,仿佛尘世的所有烦事都与他无缘。不知是否因为火光的影响,看着看着,他就觉得心里头一阵暖呼呼的,而且柔软得一塌糊涂。
而他并不知道,在自己目光飘忽的瞬息间,那个女孩回头瞄向自己背后的那个孩儿,面上有疑惑的神色闪过。
……就在被偷偷地盯着瞧的时候,那个本是睡了的孩子似有所感觉,圆滚滚的手猛然揪紧了女孩的衣服。
因为他来时刚好是打烊期间,所以在暂时安顿好他后,那个婶婶就回到前店继续收拾。而那个背着娃娃的女孩盯了他好一会儿,忽地拉出灿烂的笑容,问:“你可以帮忙照看我弟弟一阵子么?”
他犹豫了,“这……”
见到他眼神闪烁,她以为他心感麻烦而不愿答应,于是便连忙加大游说的力度:“他是睡着了的啦,会很安分的!我想去帮娘亲的忙,好快点儿收拾完。”
他扭捏了一阵,之后才轻声地交出一部分事实:“我……浑身脏兮兮的,我怕……”
其实更重要的是……他怕自己照顾不好那个白白软软的小家伙。
“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儿。”那女孩儿不屑地哼嗤了声,继而豪迈地白了他一眼,“原来你还真没发现我娘亲她帮你换了件外衣,所以才不会脏呢。”
听到对方这么说,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确实是已经被换了件看起来差不多的外衣——估摸是因为自己刚醒来时精神不好,连这点明显的事都没能注意到?
无论如何,原本就有所动摇的神色,自然是因此出现更为明显的松动。
已经有能力察言观色的女孩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于是她不由分说地把背上的娃娃交到他手上,丢下一句“那就拜托你咯”后就跑出前店帮忙收拾。
(真是淳朴无戒心的一家子啊……)
有被拐抢经历的他在心里默默叹了这么一句,注意力随即就被怀中那个睡得安静的小家伙吸引。
一两岁大的孩子份量十足,虽然说对一直接受高强度力量训练的自己来说,这点重量其实算不上什么,相反他就是怕自己用力不知轻重,所以他一时间只敢松松散散地把扶着那个睡得天昏地暗的娃娃的腰,让那孩子依着自己伏趴。而他自己则是全身僵硬,盯着那张睡颜,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在他的体力和精神因为药膳的作用而更恢复些许时,那个始终在睡着的娃娃醒了。
兴许是认得他面生,一双湿漉滴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一瞬不瞬的,瞧得他一阵的不好意思起来。
接着,那孩子向着自己这边伸出手,圆滚滚的、肉呼呼的,犹如洁白的莲藕那般的小手臂努力地往自己方向够过来。那娃儿咿咿呀呀的,透出明显是充满稚气的童真兴奋。
不由自主地,他也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接住那只小手,以笨拙的轻柔回握住对方。触及那细腻水嫩的肌肤,刹那间,他想到自己手上的茧。
那是自己在那个暗不见天日的地狱中,在那些惨无人道的训练中,得到的最直观的印记。他没来由地担心,自己那粗糙的手会硌着那个白白嫩嫩的孩子。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垂落些许,像个知错的孩子,惴惴不安地直想要收回自己的掌握。
然而那孩子并没在意。
——因为得到了回应,那双水润的大眼睛瞬间变得莹亮,就着温暖的火光,仿若有璀璨的星芒熠熠闪烁。那软绵绵的小手也直接加大了把握的力度,让他惶诚惶恐的抽手动作即时僵住,整个人也在霎时间为难得不知所措起来。
他有些无奈地让目光对上那双童真的眼睛,后者一直是兴奋地盯着他瞧。
从娃娃身上传来小孩特有的奶香,就着川菜厨房常年隐约飘荡于空中的那股麻香味儿,不知道为什么的,他感觉很好闻。
原本局促的眼神也在不自觉中逐渐变作温柔的纵容。
“看来小当家很喜欢你呢。”
忙活完回来的婶婶笑意盈盈地这么说道。
被惊了下后连忙抱稳那个孩子,他抬起头来,自然而然地反问:“他叫小当家?”
婶婶她微笑着点点头,“其实他的全名是刘昴星,不过我们经常叫他小当家,而且看样子他似乎也挺喜欢的。”
他低头看向在自己怀中咯咯笑的娃娃,“刘昴星……小当家……”
似乎是听到阿飞念出自己的昵称,那个娃娃笑得更欢了。
“那么你呢?”婶婶始终是柔声细语,有种润物无声的慈爱感觉,“你的名字呢?”
“我叫阿飞,”他的视线依然停驻在那个冲着他笑的娃娃身上,使得他的应答听来嗫嚅那般。旋即惊觉到自己说话时应该看着对方,他被自己的失礼惊得连忙抬起头,郑重地向对方报以全名:“兰飞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