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午夜的流星雨
时针指向十一点半,离那场午夜的流星雨只剩下最后半个小时。
林珍惜手握遥控器,慵懒的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为了赶走困倦,她又连续换了几个台。
这大半夜的,不是球赛就是肥皂剧,没一个能振奋人心的节目。
林珍惜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强撑着掀起沉重的眼皮。
她那几个闺蜜多半还在被窝里睡觉,十有八九会放鸽子。
只有她最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旦栽进被窝里,天上打雷都吵不醒,更不消说那台毫无威慑力的小闹钟。
至于她那位正在厨房里准备宵夜的母上大人,本来就强烈反对她牺牲睡觉时间看流星雨,更不要说叫她起来了。
分析了可能的情况之后,林珍惜觉得最靠谱的方式还是一口气熬到看完流星雨再回来补觉。
那就继续熬着吧。
电视上的节目走马灯似的换着,却一个比一个无聊,一个比一个催眠。
然而,当屏幕定格在一个画面上时,她却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里的遥控器。
那是一档记录片类的节目,正在讲述一个新发掘的古墓的情况。
而电视屏幕上真正吸引林珍惜的则是那个在不断拉近的镜头前逐渐放大的玉佩。
富有磁性的旁白声在同时响起:“据现场考古专家推测,这个古墓的年代可追溯至1600年前,十六国时期,墓葬主人身份尚且不明,然而值得关注的是,墓室中的这块玉佩。”
随着玉佩被拉近到极清晰的地方,斑驳的玉质上呈现出一个已然有些模糊的汉字。
不止是汉字,而且是简体汉字。
一千多年前的陪葬品里怎么会有简体汉字?
林珍惜的困意顷刻间一扫而光。
她下意识的前倾了身子,纵使目不转睛的瞅着电视屏幕,却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连电视里旁白的声音都显现出一丝激动。
只听他道:“可以清晰的看到玉佩表面,是一个‘瑶’字,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是个简体字,这块玉佩的来历并不明确,专家初步结论是现代盗墓贼留下的……”
旁白的声音渐渐模糊,林珍惜觉得这一刻自己的目光就像被电视里的那块玉佩吸住了一般。
分明胸口传来阵阵钝痛,她却没有办法自控,将眼睛移开。
只能任由着眼眶里结起一层水雾,而后化作泪滴,夺眶而出。
忽然间的情绪失控,让她自己都不知所措。
她拼命的攥紧胸口,试图缓解汹涌而起的酸胀感,可也只是徒劳,来自于心脏的感受竟越来越让人窒息。
片刻之间,她已是泣不成声,整个人只能瘫坐在沙发上,双眼还死死的盯着电视。
“珍惜,你的客人来了!”
随着妈妈这一声呼,门口传来了姑娘们七嘴八舌的问好声。
然而当她们来到客厅里,看到正坐在电视机前泪流满面的林珍惜时,全部都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母上大人关切的上前询问。
姑娘们也忙凑上来安慰。
林珍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再抬头看电视上时,却已换了节目,此刻正播着广告。
她一时还沉浸在刚才情绪的余韵里,却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扯出个笑容道:“没事,电视剧看得太投入了。”
经过这段小插曲,离预报的流星雨开始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林珍惜和另外几个姑娘简单收拾了下便提着小板凳冲上了楼顶的天台。
临出门时,她又折回来将手机揣在手里,想着一会儿拍了照好第一时间发微博。
到了天台上,抬眼之际,是晴空万里。
由于林珍惜家住郊区,附近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遮挡物。
呈现在视野中无数璀璨繁星,就像是镶嵌在天鹅绒上的钻石,无边无际的延伸开去,壮观得令人屏息。
“你家天台绝对是最佳观测点。”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的小宁正举起望远镜对着天空,说话时难掩激动的情绪。
林珍惜得意的笑了笑,刚想说“那当然了”,却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句:“开始了!”
姑娘们的注意力顿时都集中到夜幕之中。
林珍惜目不转睛的在繁星中搜寻,果然见到一个拖着长尾巴的流星闪过。
“快看,那儿也有!”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和赞叹,天际滑过的流星渐渐多了起来。
场面越来越壮观,林珍惜赶紧举起手机拍照。
发完微博之后,她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对,许愿,怎么能忘了许愿。
可是许什么愿好呢?
当她再度望向绚烂无比的夜空时,心底却莫名升腾出一股奇怪的情绪。
又来了。
她无措的攥紧胸口,不知不觉加重呼吸。
滑过天际的流星在逐渐潮湿的视线前变得模糊。
她像着了魔一样喃喃低语:“请带我到他的身边去。”
连林珍惜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然而当她说完这句话时,竟觉到周围的场景在飞快的发生转换。
当林珍惜重新回过神来时,她已然置身于一处陌生的庭院里。
环视四周,仿佛没有尽头的庭院里尽是繁花锦簇,水榭清许。
只有头顶还是一片璀璨繁星。
林珍惜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然而近处的碧潭幽亭,远处的檐牙高啄,却还是一动不动的林立在原地。
说来,这地方古香古色,亭台楼阁都华美异常,若不是处在眼下这般情形中,倒是一处游赏的好地方。
林珍惜又往自己手臂上狠掐了一把,疼得她“哎哟”一叫。
她低头查看被掐红的地方,刚才的触感分明十分清晰,显然不是梦。
难不成是穿越了?!
在做出这个让自己都被骇住的大胆假设后,林珍惜小心翼翼的往庭院深处探寻,打算找个人求证一下。
只是这偌大的庭院安静异常,周围竟没有一个人。
就在林珍惜心下越来越忐忑的时候,忽然,她注意到庭院中央的一大片水塘边立着个少年。
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光景,穿一身素白的广袖长衫,绸缎般的乌发,披散着垂至腰间。
朦胧夜光之下,单薄瘦削的身子似被裹进轻纱,泛着清冷而又柔和的光晕。
他一动不动的立在水塘边,正望着水面发呆。
林珍惜见那少年一身古装打扮,心底隐隐浮出不祥之感,于是加紧脚步,欲上前问个明白。
怎知她才靠近了些,那少年却有些不对劲。
只见他缓缓朝水塘的近前挪动,自衣摆下露出赤着的双脚。
衣袂翩跹之际,他竟然已有半双脚站在了边缘外。
再往前半步,他就要落入幽黑不见底的水塘之中。
这少年莫不是要轻生?
林珍惜大骇,来不及多想便冲了上去。
可由于她与少年间的距离隔得太远,虽然已是拼尽全力,可赶到水边时却也只有一抹袖角自她掌心滑过。
少年“噗通”一声掉进了水塘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
果然是要轻生啊!
林珍惜下了个结论,想也不想,跟着少年跳了下去。
好在她熟悉水性,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少年捞了上来。
呛了水的少年已经陷入昏迷。
她将少年放平在水塘边的草丛里,低声唤了他几遍,见他并无回应,便依照救生课上学的步骤做起了人工呼吸。
当她第三次按压少年的胸口,而后俯身覆上他的唇瓣时,少年便咳嗽着醒转过来。
林珍惜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少年道:“你可算醒了,真是吓死我了。”
少年缓缓掀起睫羽,展露一双眼眸,比漫天繁星还要璀璨,却载满了绝望的情绪。
或许是那极端的美丽和强烈的负面情绪形成的鲜明对比太过震撼,林珍惜的心不禁漏跳了一拍。
如今在咫尺处相看,才发现这少年竟然有绝色之姿。
秀眉、凤目、薄唇,每一样都生得恰到好处,再加上似怨非怨的气质,真真惹人怜惜。
明知道他还只是个未长成的少年,林珍惜还是控制不住的双颊发烫,心下也有些紧张。
尴尬之际,少年微启薄唇,半垂下纤长的睫羽,微眯双眼道:“你是从天上来的吗?”
天上?
林珍惜诧异的低头看了看自己。
只见她那一身白色连衣裙从头到脚湿了个透,整个人跟落汤鸡似的,若说这副模样像仙女是绝对不可能的,像外星人还差不多。
可是显然这个年代的人应该还不知道天外来客这个物种的存在,大概是因为她出现得过于突然了吧。
比起少年的误解,她现在更着急另一件事。
于是向那少年问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今年是哪一年?”
“秦宫,今年是建元六年。”少年的声音有些虚弱,似乎有十分倦意。
竟然真的到了千年之前。
林珍惜的心“咯噔”一沉,许久都没有能够接受事实。
“你是天上的仙女吗。”就在她出神之际,少年又将方才的问题推进一层。
林珍惜满头黑线,心道这设定也忒玛丽苏了,少年小小年纪就搞封建迷信真的好吗?
见林珍惜许久不答,少年挣扎的坐起身来,自嘲般低喃:“是我妄念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倘若当真老天有眼,又怎会让秦贼践踏我的族人,怎会让我受这等屈辱?”
感受到他话中强烈的自弃之意,林珍惜不禁为他目光里盘踞的厌世与绝望所动容,情急之下也不知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地方,胡言乱语道:“你猜错了,我不是仙女,我是外星人,知道你要轻生,所以特意降临到地球上来阻止你的。”
说完,她正义凌然的甩了甩留海。
少年蓦地抬头看她,眸子里闪过一抹晶莹,随即又露出不解的神色。
林珍惜努力调整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圣母一些,而后继续道:“组织上派我来是要让我告诉你,无论多么辛苦都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见少年仍是半信半疑的表情,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慰”:“真的,不是有那么一段话叫‘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唉,我也不大背得,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所以……加油,你可以的!”她右手握拳举至胸前,对着少年做了个加油的姿势:“我看好你哦!”
“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少年却无视了她的鼓励,只凝视着她的双眸,认真的相问。
林珍惜心道不好,这下遇上较真的人了,只得搪塞道:“当然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为何不行?”少年追问。
“因为……因为……”林珍惜心虚的移开目光,无意间瞥见远方的星空,灵机一动道:“因为时机不对,但我保证一定会来接你,等到下一次流星雨的时候。”
她边说边指着天空。
“流星雨?”少年满脸疑惑。
林珍惜意识到眼前这位古人大概不懂流星雨的意思,便解释道:“就是有很多星星从天上坠落的时候。”
少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你会带我去何处?”
林珍惜暗忖这少年的问题未免忒多了,便指了指天上的星辰,半真半假照着现代的世界描述与他:“你看到那些星星了吗?就是那其中一颗,那里人人生而平等,任何人有再大的权力也不能限制别人的自由,路上跑的是钢铁打造的小盒子,天上有铁鸟,几个月路程远的地方一两个时辰就能到,对了,还有人们即使相隔天涯海角,也能够说话聊天,用那个。”
她说着,指了指方才情急之下被她扔在草丛里的手机。
果然,当她说完这些,少年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说的这些都当真?”
“当真。”林珍惜自信的点头。
“你真的会来接我?”
怎么又绕回来了?
林珍惜被他唠叨得头晕,摸了摸身上,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带,目光却又落在草丛里躺着的手机上。
“有了。”她自草丛里捡起手机,想到了证明的方法。
她打开手机的照相功能,对着镜头自拍了一张,而后将那张照片设置成屏保,递到少年手里道:“这个叫照片,你拿着它,日后照着照片里的样子找我,就可以找到了。”
少年翻来覆去的将手机凝视了许久,显然被这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发光体震住。
林珍惜思忖着,她终究是要想法子回去的,若是他今后一直找不到自己,便能守着这个约定一直活下去,如此便可救人一条性命,倒也不枉她失了这手机。
正在他们交谈之际,远处隐约有呼声传来。
少年面上忽然变色,示意林珍惜赶紧离开,显然那人呼的便是他。
“郎君,郎君……”那呼声越来越近,林珍惜不得已跑到凉亭后的花丛里躲起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宫装少女提着灯笼寻至少年跟前。
“郎君怎的这般模样?主上正四处寻郎君呢。”
少年自地上起来,站直了身子,裹着湿衣的身子在夜风中显得愈发纤弱。
他以淡漠的声音答道:“方才在这里赏夜,不想失足落了水。”
宫装少女道:“郎君无事就好,快随奴婢回去更衣,主上怕是已在殿中等急了……”
少年跟随少女离开,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华丽的宫室之中。
林珍惜自花丛里爬出来,长吁了一口气。
继而便一心一意的仰头望天,盘算着该怎么回去。
努力回想穿越前的情形,那时她正在楼顶看流星雨,然后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望。
对了,就是流星雨!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能肯定,再说这流星雨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林珍惜正在百般苦恼,可就在这转瞬之间,她的余光瞥见一抹光亮在漆黑的天幕一闪而过。
她以为这只是错觉,可当她集中精力再度仰头看向天空时,却有越来越多的流星划过天际。
竟然真的让她在这时间的另一头再度遇上了一场流星雨。
林珍惜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
她赶忙双掌合十,对着星空许愿:“流星啊流星,快快送我回去。”
周围的场景再度飞速的转换,然而当她重新睁开双眼时,眼前的情形却让她的心再一次的跌至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