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50 浮生别(16)

母妃去世不过月余,便是我的生辰,亦是我及笄之日。

父王问我的意见时,我漠然的摇了摇头,母妃初逝,不应铺张庆祝,走个形式便好,其余的我不愿再想。

只是,我要求父王给我一个及笄礼。

母妃二月之后的出殡日,盛相欢不可前去吊唁。

听完我的要求之后,父王充满探究和不满的眼神打在了我的脸上,我不卑不亢的低着头,掩去了所有的神思。最后,父王说,好。

大盛最尊贵的长郡主的及笄之宴,一切从简,低调至极,比起其他的贵女,都还不如。

就此落幕。

守孝三年,这期间,我极少走动,几近停掉了所有的娱乐社交,我甚至还学会了如何沉默。

我身边,始终如一的,也唯有逐虹一人。她时常会担忧的看着我,说,

“郡主,你怎么不爱笑了。”

每每这时,我都会露出我最张扬的笑给逐虹看。

时间一晃而过,来到了二年之后。

头两年尚在服丧期间,我连生辰也不愿大办。

今日,我年方十七。

父王宴请了京城所有尚佳年纪的有为少郎,特肆开放府门美名为长郡主庆生。

我却知道,父王想做什么。

择婿。

明年二九时,如我一般大却未有夫家的贵女已是少有了,曾经一起参加贵宴的名门闺秀早已指入人家。

父王也不止一次两次的暗示过我。虽我尚在守孝之期,但是定亲还是可以的。只是我每每都会找借口挡一下罢了。

华服披身,戴上霞冠,足下蹑履。

描眉画黛,红妆染唇,梳云掠月。

逐虹盯着铜镜,道,“郡主,你出落的越来越美了。连我有时都忍不住看呆。”

我不好意思的从镜中嗔了她一眼,却顿住。

我复又转身,对着她细细一看。

她同晨时,似是有些不一样。

“等等……”我狐疑的看着她的发髻之上。

逐虹被我瞧得红了脸。

我似是有所察觉的说,“逐虹,我记得你早上戴的朱钗,不是这支呀。怎么突然换掉了?”往常她从来不会的,是以我才注意到。

逐虹向来不会扯谎,她的脸更红了,抿唇憨态斐然,道,“我……”

我猜测道,“旁人送的?”

她哑声。

我接着问,“是个男子?”

逐虹眼神飘忽。

联想到近月来,逐虹有时早出晚归,心情很好,多为哼着小曲儿,还会向我问女红之事。

我再接再厉,“情郎?”

逐虹登时如同炸毛的猫,跳了起来,捂住脸,巴巴的道,“好了好了,郡主别说了。”

哟呵,还真是!

我起了兴致,“谁呀谁呀?”

逐虹大了我七岁,早已为我耽搁嫁人一事。若是能为她做媒,那可真是了却我一桩心事!

逐虹红着脸回答我,“此人,郡主你也认识……”

咦?我想了半天,却还是对不上号。然后朝她挑了挑眉。

逐虹道,“是…纵渊…”

我一时吃惊,唇瓣微张。我方才脑中略过十几号人,独独漏了纵渊!

说起来,其实纵渊一表人才,跟在伏城身后不卑不亢,如今在也是个能独当大任的副手。逐虹若真和纵渊喜结连理,那再好不过,我也放心。

逐虹为了我开心点,常常悄悄去问纵渊这那的消息,接触的是有点多了,男未婚女未嫁,生情也是自然的。

我低下头笑了笑,莫非我间接也算是他们的媒人咯?

父王将我唤至书房,将多卷画册呈在书案,道,“今日,你须得有个选择。”

“我不要!”我下意识的拒绝。

父王深沉如墨的眼看着我,说,“两意,不要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我瞬间忆起。

两年之前,伏城以化名元解一举高中状元于京中名声大噪,皇叔却以他隐瞒身份为由,龙颜大怒,只愿给他西北之地的里胥之位。

我想,也许我知道伏城为什么只能以化名为由。可我不能说。

心中也忍不住怨怼,皇家对伏家,未免太过无情乃至赶尽杀绝。

也因此更清楚,其中的忌惮之深,牵扯之久。

伏城应当比我更为明白。

他也许早就厌恶“盛”这个姓氏。

我去找父王,苦苦哀求他去劝解一下皇叔,伏城文武如此绝才,还是将军之子,怎可就此埋没。

为了打动父王,我甚至还说,“将伏城放于眼底,岂不是更利于监管?”

父王第一次认真的打量我。

那时,良久后,父王说,“可以。但是你的婚事,日后不容反抗。”我知道,父王是想让我断了对伏城的念想。

我说,“好。”

于是伏城以正五品的少卿之位,留在了京城。

虽是闲职,可是两年来,他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改治有方,目光长远,满朝上下对伏城,皆为赞不绝口。

这些,都是纵渊告诉逐虹,逐虹再告诉我的。

我就好似一个窃贼,疯狂的汲取关于伏城哪怕一点一滴的消息。

虽在同一屋檐之下,可是见到伏城的几率,渺茫如沧海一粟,也唯有生辰时,能见到他一身官服,清隽挺拔的朝我举杯。

我抿起唇,抬眼道,“父王,其实,我早已倾慕傅中衍良久。”

……

傅中衍第一次向我聊表情意,是于我及笄那日。

那时,母妃初逝,他来找我,说,“两意,不要太难过了。我会护你一世。”

饶是我再迟钝,也听出别的含义了。

联想到迎萱曾经泛红还带着恨意的眼睛,我心一颤。

我冷冷的告诉傅中衍,“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

自此,我们便再不见面了。

直到一月之前,才又见到傅中衍。

他今年弱冠,整个人神采奕奕,玉树临风。一定是大盛的许多女儿眼中情郎。

可是他见着我,首先叹了口气。

他说,“两意,盛王发请柬给京城有为少年一事,实则是为你择婿。”

我默认了,我也早知道。

傅中衍却突然急切起来,“两意,我知你并不愿受束。我也一样。不若你我先定亲,搪塞各自父母。届时我们是否完婚,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我问他,“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傅中衍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起誓道,“我傅中衍若再对你有旁的心思,我便天……”

我打断说,“傅中衍,你先走吧。”

但午夜梦回,这番话始终回荡在我的耳边。

是啊,反正不会是伏城。

那还不就先做一场戏,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呢。到时再让傅中衍悔婚,京城也无人会再愿娶我一个过气的长郡主,我就赖在我的长郡主府到老。

姜迎萱早就对我闭门不见,连母妃出殡之时她都未曾来过,我也怨过她如此不讲情义。

也罢,也罢。

……

觥筹交错时,父王举杯。

“今日有一好消息,便是三月之后,小女盛两意,和傅家公子傅中衍,将行定亲之礼。”

满场哗然。

我紧张的看向伏城的位置。

他也看了过来,随即又移开视线,一副听而不闻的模样。

我告诉自己说,他不会在意的。

另一边,有一灼灼视线对着我。

我看去。

是盛相欢。

她的笑,如冬日里的寒冰,永远都化不开。

宴后,盛相欢前来恭喜我,“妹妹,祝你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我皮笑肉不笑的回敬她,“你先担心好自己吧。”

说来奇怪,这些年前来求娶盛相欢之人也不少。但是父王和盛相欢从来都是不急不慌。

盛相欢笑的意味深长,“这我自有打算。”

彼时,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