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清溪广场南侧，一辆黑色的私家车顺着大路缓缓驶过，在南角上的一个黑色的雕像前停下。

王苑坐在雕像的背面，听到汽车在自己背后停下的同时，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到了，你在哪？”

王苑直接给他打过去电话。

那边秒接起。

“继续向前开。”

“你是谁？”

“先开车，我们马上就会见面。”

王苑听到车子重新启动的声音，在心里数了两秒，“好，停。”

她从雕像后面走了出来，将兜帽扣在头上，快步朝停在那里的车子走去。

耳边手机里传出男人的狠话：“是谁给你的这些照片，你想要什么？如果想要钱，说个数字，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满足你。”他一边说还一边透过车窗四处看，“你在哪里，不是说很快就会见面吗？”

不管他说什么，车外的王苑都不回应。

“喂？”男人皱着眉头解开安全带，熄了火，侧身开门准备下车查看一下情况，可谁成想刚推开车门，突然从左下方冒出一道黑影，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一块带着刺鼻气体的湿毛巾就迎面蒙上了自己的脸，男人下意识挣扎，可是很快药效上来，他手脚渐渐无力，慢慢失去了意识。

王苑松开手，冷静地将男人从驾驶座推进副驾驶，换了一副手套，将之前的那副和沾了迷药的毛巾一起收进黑色塑料袋，再将副驾驶的座位后调，让男人的身体可以藏在副驾驶前方的空间。她从后座拿了个靠枕垫在椅子上，自己坐上去，熟练地重新发动汽车，顺着大路绕了一圈之后从广场的西门驶出。

广场西门出去是一条南北单行道，西侧是仙苑酒店的后门，仙苑酒店西侧房间的窗口都可以俯瞰清溪广场的全景，但是很少人知道后门口有个很隐蔽的入口可以直通酒店地下二层的员工停车场。

此刻王苑就是从这个通道开进去，将车停在了员工停车场的角落，先下了车，从双肩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个车牌，麻利地换好。

她环视整个地下二层停车场，发现这里和之前没什么变化，除了多了一些陌生的车辆，依旧是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包括自己刚才走过的那条南北向的小路还有开进停车场的入口。

做完这一切之后，王苑拉开副驾的车门——目光落在昏迷的男人的脸上——那张熟悉的脸，她曾经看了六年，本以为再见自己回像见到万莉莉那样，心里对他只有厌恶和仇恨，但没想到真正看到他之后，却是满心的惆怅。

七年了。

他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不仅不复学生时代的英俊清秀，也没有了工作后的意气风发，他的眼角有了细纹，脸上还泛着油光，身材开始走样，肚子也开始凸起。

王苑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意识到现在不是陷入回忆的时候，况且那些曾经的记忆在她离开的那些年里已经在脑中回放了无数次，这次自己回来，就是已经下定决心抛去所有过去，专注当下要做的呃事。

想到这里，王苑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从男人身上把他的钱包和所有随身的其他物品都搜了出来收进包里，用他的指纹打开了他的手机，更改了解锁的密码，装进自己口袋。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将车钥匙拔下来放在车子后侧的轮胎下面，背着包从刚才进来的入口径直离开。

地下二层的停车场，进来的通道和出去是同一个，是很久以前酒店装修的时候特地给工人开的。后来装修结束之后，因为她喜欢走从清溪广场穿过来的这条路，这个入口就一直没有封堵。

不短不长的一个上坡，头顶就是圆形的出口，可以看得到墨蓝色的夜空。

王苑一步步往上爬，边走边把兜帽外套脱下来，口罩也摘下，都收进包里，等走出出口，她原本一身严严实实的装扮变成了最普通的毛衣加牛仔裤，微风吹过，她刚才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脸侧，感觉到有几分凉意。

前方的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她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向那个入口附近，从杂乱的花坛里拉出一辆自行车，将坐垫上的枝叶拂去，跨上自行车，骑着它从西门进入清溪广场，绕过南角的雕像，从东门离开，一路骑回群芳小区。

将自行车停在单元门口，王苑如常从车上跳下来，左脚刚一落地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嘶——”她直接摔到在地，捂着脚腕倒吸一口凉气。

自行车也倒在一边。

正好这时候单元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拎着垃圾袋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王苑坐在地上，连忙放下手里的垃圾袋，上前把她的自行车扶了起来。

“谢谢。”王苑朝他点点头。

挺稳了自行车，那男人又伸手抬着她的手臂，小心地将她扶起来。他还细心地注意到王苑受伤的是右脚，特地从左边换到了右边。

王苑扶着自行车稳住身子，再次向他道谢。

“你是302新搬来的那位吧。”那男人拍拍手上的灰尘，“我是201的，你今天中午送的蛋糕很好吃，我老婆还挺喜欢的。”

原来是201那位坐轮椅的年轻女人的丈夫。

“您妻子太客气了，还送给了我一本她的画集。”王苑浅浅地笑着，“虽然我不太懂艺术，但我尤其喜欢您妻子的画里的色彩搭配，给人一种很利落和开阔的感觉。”

那男人眼睛一亮：“看来你和我老婆还有机会成为好朋友。”他看上去很高兴，问王苑，“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话音还没落，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突兀，急忙解释道，“是这样，我平时工作忙，我老婆自己一个人在家画图也挺孤单的，你们如果投缘，也可以经常来我家坐坐。”

“我……”王苑顿了一下，“我工作时间没那么固定，不过也怕打扰了您妻子工作。”

“没事没事，我也只是随口一提，还怕打扰了你呢。”那男人指指她的脚，“你还好吗？”

“没事，谢谢您……我上去了。”说完，王苑弯腰将自行车锁好，朝男人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朝单元门走去。

身后的男人也重新弯腰提起地上的垃圾袋，朝着垃圾桶走去。

回到家里，王苑像中午一样先给自己受伤的脚腕喷了药。

双肩包就靠墙放在旁边，王苑戴上手套伸手过去，从里面翻出男人的手机，按密码解了锁。

手指向下划看了眼通知栏，有六个未接来电，其中三个是陈秘书打过来，剩下两个都是备注为X总的客户，还有一个备注是“老婆”。

陈秘书不仅打了电话，还发了好几条微信询问男人现在在哪，还问他为什么取消了晚上去津市的高铁票，孙总的时间有多难约云云。

王苑模拟男人的语气和发消息的习惯，给陈秘书回复——“家里有急事，津市你替我去，孙总那边替我向他道歉，这几天不方便接电话，其他有什么问题随时微信沟通。”

陈秘书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秒回了个“好的。”

“嗡嗡——”

“老婆”也有微信进来。

王苑点开。

“老公，我怎么想都觉得害怕，你还是赶快回来吧，我一个人在家，万一那个绑架犯真的闯进来怎么办？今天晚上我叫刘娜来家里陪我一起睡了。”

王苑想了想，给她回道。

【要不让妈回家陪你住几天？这次和孙总的见面是约了半年多好不容易才定下的，机会难得。再说人家警察不也让你不用过于紧张吗？别自己吓自己，该怎么着就还怎么着。】

“别麻烦妈了，她来了不还得我伺候她。哎，要不我先让天扬请假在家呆几天？”

【学校那么多保安，比呆在家里安全。】

“那就先这样吧吧……唉，你说那警察也真是的，自己抓不着人，让我们这些老百姓跟着紧张。”

这边的王苑冷哼一声，将手机扣下。

回完了信息，她开始检查从陈彬身上搜出来的其他东西。

有一个钱包，一串钥匙，一个打火机，还有一副只有耳机头的耳机。

王苑将其他东西放在一边，打开钱包，将其中的几张银行卡全都抽出来掰断扔在一边，1204元的现金对折塞在自己双肩包的最外层。在钱包的夹层，她还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男女还一双小孩，男孩比女孩略稚嫩一些，歪倒在男人的肩头。

旁边的女孩——

王苑凝住呼吸，视线黏在旁边女孩的脸上，手指轻轻地抚过。

女孩半长的黑发散在肩头，圆圆的脸上，一对笑眼如月牙一样弯弯，小巧的鼻子，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她在照片的最右边，左边三个亲昵地靠在一起，而她却被孤立在侧，像是凭空加上去的一般。

这是灵灵。

王苑抱着照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