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如何,江宛清的怀疑也没有充足的证据，专案组只能把重点放在保护付玟身上。付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民|警一通说教过后，居然完好无损地给放了出来，她的脸上充满了知错就改的悔过诚意，但江宛清分明看得出来,她就是耍小心眼了。

付玟没告诉她,只是微笑地坐在她身边说：“有时候，说真话比说假话更靠谱，因为他们已经看不出真假了。”

江宛清一脸懵逼，竟然不懂。

二人的侧重各有不同。江宛清的情商不低,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游刃有余，然而是个死读书的脑子，尽管不笨，但比起付玟来智商只能算中等,当年为了应试，可以做到24小时中有20小时强迫自己保持在学习状态；付玟的偏向性很重,智商高到爆表,大脑堪比电子计算机,双眼就是显示器，永远不会卡退或者死机,过目不忘，不过却是个情商低至负数的luli，与机器人有异曲同工之妙,除了理性计算之外没有别的能拿出手。

江宛清自知在天赋方面比不过付玟，也不想过多地纠结，只能被这货盯得浑身发白毛汗，半死不活地充当活大爷使唤眼前的免费丫鬟：“去，给我买几斤瓜子，嘴里快淡出鸟了，记得要五香的。”

付玟翻了个白眼——似乎从认识江宛清之后，这已经成了她的标志性表情。她一口否决了江宛清的“命令”，说：“你现在身上有伤，吃那些东西会上火的。赵警|官他们来看你的时候买的有水果，我去给你洗洗，吃水果对身体好。”

“我爸妈都……”江宛清刚想说连爹娘都管不住她付玟还敢管她，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不是被这小王八蛋管着么，只好憋屈不已，“我不，我就要吃瓜子。”

付玟被江宛清也气得半死：这女人根本不睬你的好心，完全想干嘛就干嘛。她咬牙切齿说：“现在整个专案组都知道要保护我的安全，你还让我出去给你买瓜子，居心何在啊姓江的。”

江宛清：“……”好像是这个理。

见江宛清一下子蔫了的模样，付玟也不忍心再怼她了，本来她的伤就是为了救自己导致的，互相伤害没必要。

在医院躺尸的江宛清无聊至极，付玟放任她闭眼假寐，她需要梳理一下案件。付玟则拿出电脑在噼里啪啦地码字，学校那里已经有赵杰出面向她的导师“请假”了，安全起见，付玟和江宛清尽量不离开专案组的视线，也就是老老实实地在医院待着。

付玟当然很乐意和江宛清待在一起。她不喜欢看见陌生人，尤其是学校那种人来人往的青春气息令她窒息，但寂静无一人的密闭空间又会让她畏惧，身边只有一人的安静环境刚刚好，如果能一边晒太阳一边撸猫码字就更好了。

她在敲下新章的最后一个句号时突发奇想，在作话处犹豫了半晌。付玟写作话的内容大致是致谢订阅或者投票一类的，但今天她突然玩心大作地在作话里写了这么一句话：

“浮生在晋江有个cp，那家伙经常各种不要face，我都是跟那家伙学的…喂~你家可爱的作者菌节操掉了捏~”

好像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江帆的cp是浮生才好。

可是一瞬间的功夫，付玟又不乐意了。小孩子在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糖后会情不自禁地展示给伙伴们看，但在给人看的同时又在担惊受怕：它是我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走。

江宛清并没有直接给付玟那天的话一个回复，只是隐晦地告诉了她，这条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你这是不相信我咯。”付玟抱着电脑，撇了撇嘴，不以为意。江宛清轻声笑了笑，盯着付玟的后脑勺看了片刻，才撑着脸颊缓缓开口：“你接触的应该只是影视和小说作品上的百合和耽美，不是真正的les和gay，你想的太简单了。”

“我在同圈里待了大概十几年，我比你清楚现实情况是什么样。这里有出柜、出轨，有滥|交、419，也有异性恋对我们印象中的‘十同九艾’。”江宛清的手指绕着自己的卷发，她罕见地素面朝天，轻松地说着这些事实，“更有真心相爱的人被世俗所逼迫，不得不和异性形婚，或者两人殉情自杀，这些情况都有。有最混乱的人，也有最纯洁的爱，看你怎么活了，你的固有思维可能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些事实。”

付玟回头，眼瞳中看不清情绪。

“尸体比活人诚实，他们会把一切想说的东西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可是活人不会，除了味道难闻点，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些尸体。”这是江宛清的原话。

联想到江宛清受了刺激再也不愿继续学业的事，付玟几乎立即就猜到了大概。人格分裂一般情况下是人受到巨大打击下，从整个精神层面解离开来，以保护自己，但因此丧失了自我的整体性，人会变得多疑、敏感、易怒，妄自尊大，却又极易产生羞愧和耻辱感。

尽管江宛清每天都在笑嘻嘻的，但她血液中的好斗因子仍然没有彻底消失。从她们第一次约在咖啡店见面那次的事可以看得出，江宛清可以在瞬间切换心情，但因为病情得到了治疗，所以人格分裂的现象不算太严重，在她的理性范围内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虽然她自恃甚高，但在赞叹付玟的天才大脑时还是不免透露出几分慕艳和自卑。加之她对每个人都好，也就代表无差别冷漠，看似热情，实际上是最冷血的。

“我不会骗你，永远不会。”付玟不爱说一些肉麻的屁话和誓言，她一直坚信着要靠甜言蜜语来维持信任和感情的东西都是扯淡。但放在自己身上，还是控制不住地要说，好像是在追求什么自我安慰一样。

她什么都抓不住，眼前只有虚无缥缈的一缕轻烟，唯恐用力稍大就会带去伤害。

江宛清无奈地笑了，“你还不知道我啊，说这些没什么用的。”被骗过就再也不敢相信谁了，就算再喜欢也不敢了。

“就算你……”付玟果断地说，“你曾经那个了，我也不在意的。”

江宛清的脸当时黑了一大片，冷冷地说：“我哪个了，你想哪去了，就算我平时过得浪了点，也不玩那些好吗，我还怕得病呢，我家老头老太太本来就不放心我了，我要那样岂不得把他俩气死。”

付玟一瞬间很委屈：“……”又挨训了。

江宛清背过身去，懒得理这闹心的死妮子。

学生一直在象牙塔，接受的大多是正面的东西，心性相对而言比较单纯。就算偶有污浊，也比社会强上很多。没有看过黑暗，还以为自己的光明有多廉价。

如果有办法，能让社会接受她们这个群体的话，也不会有一例例惨痛的事件发生在身边。她目睹了很多同性恋人的死亡，有的是染病，有的是殉情，还有骗婚后三个家庭的互相撕扯。哪个群体都有人渣，但因为一部分人渣而否定整个群体，究竟是对是错谁也无法判定。

江宛清摸了摸趴在她床边睡着了的付玟的头，瞥见她的电脑屏幕上是HelloKitty的屏保——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就算外在表现的再怎么不近人情，终究还是年轻的。

江宛清给她披了件衣服，自己面无表情地靠在枕头上思考。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事都是用钱解决不了的，所以才无比愁人。她本来就因为早熟多虑而少白头，为了掩盖这件事才把头发烫染，被这闹心的付玟和凶手两相夹击之下恐怕又得白上不少烦恼丝。

电脑没关，付玟不知道给电脑设置的自动锁屏时间是多久，江宛清想把它给关了，不然有辐射，对身体不好。谁知她刚小心翼翼地把电脑从付玟手里拿出来，手碰到鼠标想要关机的一瞬，不经意地瞥到了付玟的企鹅聊天界面上的新消息提示。

玉修罗：小姐姐，微博有人挂你抄袭大神的古早文，快看看吧。

江宛清先是啧啧称奇这货真是积极，不论给谁报信都是奋勇争第一。随后翻出了“浮生”的作者号微博，在最新的一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区找到了指路链接，刚点进去还没来得及看调色盘，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肃的事。

不对，付玟是怎么和玉修罗聊到一起的？她不是从不混作者圈吗？

付玟醒后知道了自己被挂抄袭的事，连忙查看，江宛清觉得她自己能搞定，就没多手，只是在一边看着她忙来忙去进行比对，一边随口问：“你怎么认识玉修罗的？”

“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十四岁的小正太就是他。”付玟眼也不眨地回答，“咳，我最开始是打算‘捉奸’的，后来发现想多了，他就是个毛孩子，算不上威胁。不然就凭他去晋江作者论坛扒你的企鹅号这一点就罪该万死了。”

江宛清嘴角抽了抽：“我在论坛的个人信息上根本没有贴自己的企鹅号。”“那他就是自己人肉到你的吧。”付玟随口回答。

江宛清欲哭无泪：“……”

只有她想找人的时候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吗？这货小小年纪都是人肉高手啊，这么厉害，难怪跟冷场小天后的付玟有话可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