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姐妹.番外

故地重游。

盈盈湖水,华阁高耸,绿湖中数叶轻舟泛将,舟上或坐或站众多素衣女子,正齐声歌唱。

方心玉站在船头望见此情此景,万般心绪浮上心头。

缺云从船舱中行了出来,将一件素白的披风系到方心玉身上:“初春才到,小心别着凉。”

“我并不冷,只是离得越近,心里越五味陈杂。”

“锦妹,现在掉头还可以。”

方心玉望着缺云青衫落拓的模样,苦笑了一下,柔声道:“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不会掉头。”

“已经十年了,怕早已物是人非。”缺云抬手轻柔地为她抚平鬓边的碎发,宽慰道。

方心玉的美貌仍不减当年,随着年岁的增长还添加了几分的风韵妩媚。只是仔细看的话,她眼角已然有了幼小的皱纹,鬓边也隐隐约约看到几根银丝。

经历过纷争的两人都深有感慨,斗月教与武林各派能相安无事十年真是太好了。

只是现在很多时间都只听到人说缺云上辈子积了德,这一世才能娶到这么一个人见人爱的貌美尤物。更令人钦羡的是两人还育有一儿一女,成了斗月教的美谈。

大概是膝下有儿女,此时的方心玉并未带着曾经从不离身的翡翠烟斗。

“从来我答应过滕兰一定会回来的。”船悠悠而行,一如方心玉此时的心境。她低下头,轻笑着说道。伸手帮缺云摆正腰间别着的铁扇,思绪却已经不知飞向哪里。

缺云望着眼前如同仙境般的奇妙景色道:“原来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一切因缘际会也是由此而起。”自他与方心玉成亲之后,管得陆无一少了,话也不如从前的多了。

“是啊,我与无一也是在此相认的。说来他人又去了哪里?”

“能去哪里?还不是又被傅盟主拐了去。我看没个十来日都回不了斗月教。早让他做决定,一年又一年,他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江湖都有不少人传他与傅盟主……”后面的话缺云说不下去,干脆顿住。

以前陆无一是教主他是护法,再怎么担心也只能动动嘴皮子。如今不同了,他不仅是护法,还是陆无一的姐夫,说话的分量自然与往时不同。

方心玉知道他后来的话是指什么:“无一也有他的考量。或许等斗月教有了新教主,而弈舟也卸下武林盟主的重担,他们就能从此携手江湖,四海为家,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但愿如此吧。只是残影又被空山派那大小姐掳了去,教主之位怕是暂且都要由无一担着了。”

方心玉会心一笑,微微颔首。小船已经近到跟来,缺云又道:“焚玉楼不留男子,那我便送到这儿了。你早去早回。”

方心玉回了一声好,准备起行时缺云又忽而拉住她的手腕:“记住仙儿和玖儿还在教中等你回来教他们习字。”

方心玉重重点头,“我记得。”

缺云才不舍的松开手。

不远外那些小舟上的女子已然发现了他们,又认出方心玉来。有的急急忙忙撑着小舟前来,有的往高楼驶去向内通报。

近到楼阁,方心玉看着门匾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三个字,百感交集。她由着几个年轻女子迎进楼里。

汉白玉雕花柱,玳瑁半月轩窗,紫檀案,彩锦垫,四角兽首铜炉烟气萦绕。这番景象一点都没变。还是她离开前的样子,到处透着绚丽夺目的奢华。

彩色轻纱幔账层层递进,迎风飘舞;璎珞珠帘垂下叮当作响;穿着素白衣裳的女子在轻纱幔帐中有序走动,巧笑娉婷,如同天外飞仙。

真好。

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从前。回到与滕兰一起在这里引那此好色之徒前来又联手惩治的时候。

这时有数名女子快步奔来,向她施礼后便满眼泪水,向她诉说十年未见的想念。方心玉受到感染,也跟着落泪。她一边抹去眼里的泪一边询问滕兰的所在。

众人一听滕兰之名,皆面色苍白难堪,欲言又止。

方心玉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安。便问:“楼主她究竟在哪里,过得如何?怎么你们这副模样?”

“楼主她……”其中一女子犹豫了片刻才回道:“楼主她三年前病重。药石无医,已经……”

“已经怎么了?”方心玉心腾地一股禁脔,拉扯着疼痛,声音也发起颤儿来。

这时从层层递进的彩色轻纱幔账中走出一人。她生得漂亮,眉眼是写不尽的诗意,红唇微挑,看年纪才十七,八岁。穿一身大红广袖云裳,眉间描着琼花花钿,怀里抱着一把桐木古筝。

她缓步近到她们跟前,接下方心玉的问话:“滕楼主已经谢世,尸骨就埋在焚玉楼竹林小馆的后山。”

方心玉怔怔看着眼前这位华装女子,心神恍惚,好半天都未回过神来。良久,她才动动血色尽退的唇,假装振作:“你是……”

“我是新上任的焚玉楼主,邝芸珊。我常听滕楼主说起方副楼主的事。她一直都在盼着你,还笃定的说你会回来。可惜到她临终,你都未曾回来。她说,生平最大的憾事就是到死都未能与你再见一面。”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重重敲击着方心玉的心脏。方心玉忽然觉得有一股寒意自脚底往头上窜,怎么捂都捂不热。

邝芸珊也像想起了难过的事情,牵强一笑,便道:“方副楼主去看看她么?难得回来,不如住几日与她好好聊聊。”

方心玉攥紧了手心,沉默良久才僵硬的点点头。

邝芸珊转头吩咐道:“月儿,去为方副楼主准备厢房。方副楼主,我正欲为滕楼主弹弹曲儿解闷,方副楼主要一起么?”

方心玉点头,幽幽道好。

方心玉与邝芸珊一同来到竹林小馆的后山。那里立着两个墓碑,一个是滕兰的母亲,一个是滕兰。

方心玉在滕兰母亲的墓前磕了两个头,才侧过身抬手抚上滕兰的墓碑。

她有许多话想告诉滕兰,喉咙却像咽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颤抖着双手描摹滕兰的墓碑,眼泪又止不住落下。

幽幽琴声响起,平缓中带着丝丝哀愁,仿佛向人诉说着什么似的。天空这时忽然变脸,渐渐阴沉,竟下起了毛毛细雨。

方心玉像是没有感觉到变化般缓缓,轻柔地从带来的篮子里取出果点,酒,香烛一一摆好。

她斟了一杯酒倒在墓前,终于能好好的言语了:“对不起,滕兰。我……回来晚了。”

毛毛细雨开始越下越大,琴声不知何时停下,方心玉依旧未曾察觉。

邝芸珊举过一把伞为方心玉遮雨,静静伫立在她身旁,不曾言语。

方心玉又倒了两杯酒。一杯自己饮,一杯敬黄土:“滕兰,你是我最亲的人这点今生都不会改变。来世,我们再做姐妹。”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看了一个电视剧,就想起了这对姐妹。我还没有仔细交待好,于是就写了这么一个番外。希望她们来世有个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