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山中岁月不过是日升月落,眨眼便是几月过去。
每月十五,纪驰君为了应付席承仪,总得不情不愿的跑到洵瑶山上听峰主细讲法术。
在他看来席承仪是个有天赋且勤奋的弟子,就算是一眼就能看会的东西,待回到堂庭之后,席承仪仍要一个人独自练习。
或许就是这样,席承仪对于纪驰君每次前来都会偷懒的举动,有些不悦,常常是板着张脸,比起往日的冷漠更生了一层距离感。
纪驰君只得掩下困意,睁着眼睛无神的盯着前面的人。
只是有时候若是遇到来人是齐光济,那他也就不管不顾的昏睡过去,每到那天,他就不想从梦境中醒过来,因为那天注定了晚膳中不会有任何的肉食。
对于齐光济的厌恶就在快要上升到瓶颈时,席承仪终于放过他了,任由他不去。
纪驰君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毕竟他每日夜里都有大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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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树林茂盛,树影似鬼影重重。
风声飒飒,落叶纷然,叶落无声之时,唯见剑光在这落叶间穿行,亮如白昼。
一招一式,凶狠万分,剑气刚至叶面,又将将错过。
在这白昼中,有一绿衣少年腾空而动,剑法连贯如黄河大浪,待一套剑法练完,方才落到地面,收回了飞剑。
“小白。”
绿衣少年正是纪驰君,他懒懒的敲了敲剑面,“没想到你还挺称手。”
白剑低声嘶鸣,似在回应。
纪驰君轻笑声,将剑收入手中,由着它变小,而后塞进怀中。
“师父与爹爹都能以剑养身,我何时也能将飞剑收进手中。”
他有些遗憾,但遗憾也没有留存太久,衣衫翩飞之时,朝着前面林间走去。
早先沈成弘曾说过这林间里有一温泉,此刻练剑后身子正乏累,纪驰君伸了个懒腰,往那个方向赶去。
温泉藏在丛林间,隔得老远便看见有热气缭缭,纪驰君解了衣衫,任绿衣落地,惊起尘埃片刻,而后试了试水温,缓慢走进了温泉之中。
他近日来发觉自己真是愚笨,为何一定要跑到父羽山的暗室里翻看秘籍,他大可拿出来,在这安静的后山处操练。
偏生这处的温泉又惹人喜爱,难道不是皆大欢喜
纪驰君坐在水中,仍由池水掩过肩膀,舒服的轻叹声,满脸的笑意掩下,藏进没有一丝波澜的脸色中。
他将右手伸出,手腕处的那圈符文,在水波中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已经生长到了血脉里。
“大爹爹说这个能保我性命无忧,可我又怎么会有需要保命的时候?”
纪驰君微微一笑,将整个身子都埋进水里。
月光清冷的洒到水面上,扰起一圈涟漪,纪驰君闭着眼斜倚在水池旁,这将近一个月的日子里,他总是夜出昼歇,老让席承仪板着脸教训。
“呵呵。”他轻笑一声,笑声细碎,像山间风过树叶的声音。
夜里晚风过山岗,风急,敲动窗沿。
席承仪已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今日沈成弘又拿出了新的卷轴,许是觉得他天赋不错,讲解了几个细的点后,便又回到了山林。
这些天里他沉迷于法术,因为太过劳累,平日里往往倒头便能睡着。
此时的他有些无眠,原因还是出在自家二弟身上。
他从平躺转到侧躺,双眼明亮的盯着黑洞洞的房间。
二弟似乎总喜爱偷懒,每当白昼升起,他反而是哈欠连连。
不知为何,席承仪和纪驰君相处这几月来,他只觉得这个二弟并不是普通人,先是破阵,后来法术频现,御剑飞行更是不在话下。
但……现在每日便是偷懒睡觉。
席承仪认为就算是天资聪慧,也不应如此糟蹋自己,他明明能变得更好。
思念至此,席承仪猛地坐起身来。
他袖袍挥动,屋内烛火陡然亮起,他取过外衫,披到身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晚风从半开的窗户间吹了进来,摈弃了夏日的炎热,反而添了几分清凉。
他站立在纪驰君的门前,纪驰君可能睡下了,屋子里没有光线,也没有声响。
一时间,他突然有些踟蹰。
早先的情绪波动,在这一刻突然消失。
举起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末了,还是敲响了格扇门。
门内没有人应声,反而是因为敲门的举动,自顾自的打开了门。
席承仪皱着眉往内一看,难道没有锁门?
跨进门内的那一瞬间,席承仪耳尖一动,没有人呼吸的声音。
“二弟?”
自然没有人应声,毕竟此刻的纪驰君正在温泉池中放松。
久久没有人回答,席承仪指尖一点,白光乍现,烛光亮起,照亮整间屋子。
身前的床榻上空无一人,棉被被推挤到一侧,有些凌乱,枕头正斜斜的摆放着,枕头下的那本青面白底的书籍,也正露出一个小角。
席承仪眼尖,一眼就能瞧见那本书籍。
这本书沈成弘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他有些好奇,走上前抽出这本书,刚翻开第一页就见‘元以修’三字突然出现在眼前。
他手一哆嗦,书籍落到枕面上,那只凶神恶煞的老虎正瞪着双眼盯着他。
片段如水翻涌而来,有些模糊的细节突然在席承仪的心里展开,元以修这人,他第一次听见,便是在那日陆掌门与众位师叔交谈时所闻。
原来在父羽山时黄旬提起的叛逃的人正是元以修。
可纪驰君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纪驰君分明不姓元,难道从一开始,他说的姓名便是假名?
席承仪看着书页发呆,他没有再往下翻看,而是转身走到窗户旁,倚靠着墙壁,四处张望。
但见山中有白光浮现,似有人在山中做着什么,可这堂庭除了他二人,哪里还有其他人?难怪他到了白昼总是困意倦倦。
席承仪自认自己的情绪一向冷静,但他这个二弟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向他讨债。
每每一落到他的身上,席承仪就有满腔的情绪不能发作。
他白衣飘飘,被风吹得鼓起。
回头看去,枕头上躺着的那本书,正乖巧的回望着他。
席承仪抿了抿嘴唇,右手召出飞剑,从窗口处一跃,朝着白光消失的地方飞去。
平日里他极少来这山林间,是以有些分不清路,在山林间穿梭了一会儿,方才听见水声,低头看去,雾气蒙蒙之时,有人正舒适的倚靠着。
那人本是低着头,也不知是太过舒服,还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他抬起头来,视线正好与踩着飞剑的席承仪相对。
他似乎觉得自己看错了,不解的歪了歪头,席承仪没有说话,甚至连神情也没有改变,就这么安静的低着头与他对视。
他许是终于发现了什么,大呼一声。
“鬼啊!”
而后转过身朝着另一侧游去。
“二弟。”
席承仪驱剑下移,落到温泉池旁,将剑收回,安静的看着纪驰君。
纪驰君这时才发现这人不是什么鬼,而是自家大哥,他心里顿时放松了,轻呼一声,朝着他游来。
“我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纪驰君不知大哥为何突然这么问,他也没多想,答道。“练习剑术。”
“为何不白天练习?”
“白天?”纪驰君想了想,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不想其他人知道,尤其陆掌门。”其实他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练习的是元以修留下的秘籍。
毕竟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被人发现自家爹爹是元以修都不是个好事情。
“为何?”
“爹爹说了,瑶夷每三年会邀其他门派前来,以弟子进行比试,我过不了几年就要下山回家了,我可不想因为出风头,而被送去比试。”
席承仪见他一口一个爹爹的,似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爹爹是谁?”
此话一出,山林里便只剩下了呼呼作响的风声。
纪驰君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亮如星辰,他的视线在席承仪的身上停留了很久。
久到席承仪一向冷漠的脸色都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他方从另一侧游了过来。
纪驰君眉眼微弯,游到席承仪站着的那侧,他伸手指了指席承仪身后的衣物,示意席承仪递给自己。
席承仪蹲下身,将衣物递到纪驰君的面前,纪驰君没接,只是看着他眯着眼笑。
“怎么?”
席承仪刚吐出两个字,纪驰君就大手一伸,拉着席承仪的右臂往下一扯。
席承仪一个不察,扑进水中,惊起水花无数。
“我爹爹当然是元以修啊。”
纪驰君不知从哪里浮出来,凑近席承仪的耳朵小声道,如果是大哥相问,他自然不会骗他。
席承仪坐在水中不动,似想要问些其他的,却又听纪驰君说道。
“你想的都没错,只是此事你知我知,再无他人知道。”
他说话的呼吸声与热气在席承仪的脖颈处缠绕,心跳声快得如山中疾雷。
席承仪到最后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估摸着只是支支吾吾的应答着。
纪驰君知道他不会将此事告诉他人,见他说话含糊的表现,也只当他是被吓到了。
安抚的拍了拍席承仪的肩膀,便游到另一侧安心洗浴了。
手掌从湿透了的衣料处离开,惹得席承仪身子一哆嗦,他只道是风吹过,令他发凉,他猛地缩进水中,可心跳不见放缓,反而与呼吸一样,更是急促。
此时夏季已远,冬至恐也只是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