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席承仪一去便是四日不见踪影。
纪驰君这几日倒没有什么焦虑,天晴之时,着一袭青衣,站立在山崖之上。
他看着前方的云海滚滚,不知想到了什么,或许是曾在九回山上时所见的景色与此刻重合,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长久过后,他才喟叹一声,右手手指在空中滑动,一只红色的折鸟便渐渐现出形状。
待成,他将所有想说的事全扔进这只鸟中,他方才一点这鸟的眼睛,犹如画龙点睛,这红鸟立刻抖了抖身子朝九回山飞去。
乘风而入山海中,我是红鸟你是谁?
又过了几日,日光刚出东山,云卷云舒之时,席承仪卷了一身风尘仆仆从外回来。
回来时,纪驰君正悠哉悠哉的躺在床榻上,平日里梳得高高的发髻此刻也被他扯下,散着,披落着。
白色的衣服很衬他的肤色,显出他如玉温良,正似邻家少年郎。
席承仪站在门前呆呆的看了许久,倒是把纪驰君看得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
“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纪驰君翻身抬头对着席承仪嗔了句,随后又躺回到原处,手里的话本只剩最后几页了。
“无事。”
席承仪进屋关了门,脱下外衫,走到纪驰君的身侧时,反而蹲坐下来揉了揉纪驰君的头发。
“此次正如你所料,我刚献上霖花,他们一众人面上不显激动,言语中却是催促着我将那东西送上。”
他偏头亲上纪驰君的额头,言语里虽然带着冷意,可面对他时却又是柔柔的。
“我自然得如了他们所愿,将霖花送上,而后堆出乞求他们放过妖族的模样,小心的离开了大殿中,可惜我并未走远,我在那房顶之上瞧得见他们被毒气缠身的丑样。”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呵,还想杀我。既然如此,我自然是假装没有发现他们追上我的身影,依旧往前走着,然后变成齐光济的样子,让他们以为我其实是齐光济假扮的。”
“哦?入套了吗?”
“自然的,齐光济会的东西我心里有数,并没有强拼,一味的只是为了脱身而走,瞧着很懦弱的样子。”
席承仪俯下身子,又一次吻上纪驰君的额头,而后顺着他的耳侧吻下,停留在他脖颈处。
“阿君……”
话刚溜出嘴,纪驰君就觉得自己脖颈处有几滴温热,那水状的温热刚触及自己的皮肤便如连锁反应一般朝着其他地方涌去。
不知席承仪为何落了泪。
纪驰君有一瞬间的懵懂,他从未遇见这样的状况,有一瞬间的措手不及,他连忙思考,莫非是此次前去,席承仪受到了很多委屈?
“怎么了?是那几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惹你不欢喜了?”
纪驰君说着便翻身坐了起来,他右手一招,便有一雪白发簪出现在他的手中。
“不过是几个不入流的东西,我今天就去撕了他们的身子。”
刚说到此处,纪驰君的头发已半挽,正欲下床,就被席承仪一身的温暖糊住了未说完的话语。
席承仪已用双手将他轻柔的抱住,嘴唇在他耳朵处出声,声音柔和的像山野处的不知名小花,纤细的身躯在微风中摆动。
“我所害怕的,是怕入世以后,你我会再也不相识。”
纪驰君先是心里一顿,耳朵处似发麻了一样,良久才出声。
“你...不会的,就算是你将我忘记了,我也会来寻你的。”
席承仪的热气拍打在纪驰君耳侧,惹得屋内温度有些升高。
有些话,他并未说,就以他二人之后要做的事来说,他二人真的有转世投胎吗,或者说,真的能投生于人间做个凡人吗?
他不知,他也不是恐惧成为其他不知的动物,他只是有些不舍。
他爱着的这个人,还未能认真瞧一瞧他的眉眼,还未能陪他走遍山海人间,怎么又要分离。
黑气在印堂处翻滚,席承仪的眼睛渐渐的模糊起来,成了一片黑色,那是被浓烈黑气所包围了的结果。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那股黑气在乱窜,他只要一想到大战以后,他与纪驰君生死未知,不知能否再见,就觉得身体中的怒火与黑气融合,双眼中有诡异出现。
不如,他现下就将纪驰君杀掉,而后将他的魂魄投入人间,然后他亲自替他选一门亲事,再由自己投身入那人家,这样他二人就算是成了凡人,也必定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其实席承仪不知,这邪术早在日夜间改变了他的心境,他越发担忧某人和某样东西,负面情绪就会涌上心头,潜意识会控制着他做出自己最想要做的事情。
纪驰君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正被人紧盯着,他只是弯了弯嘴角,随手扔下白玉发簪,回抱住席承仪。
而后反客为主般凑近席承仪的耳侧,一遍又一遍的轻舔着席承仪的耳廓。
湿润又温热的感受在席承仪的耳朵上越发清晰。
“今天,皇天后土,你我就此结为夫夫,不论今生来世,只互相钟情。”
纪驰君的双手抱住席承仪的脖颈,往后倒去之时,连带着席承仪往床上倒来。
“骨肉本是为一人,对面如何不相识?”
他白玉般的脚踝微微一转,勾动这床幔上的玉环,也勾过床纱,遮住这一帘春梦,与漫漫山河波涛之路。
第二日天晴,万物活动之时,这床上方才添了几分动静。
率先走出的那人正是穿着汗衣的席承仪,他伸手取过架上的服饰,往肩上一搭,而后走向桌面,取了一茶杯,倒了杯凉水出来,又用法力使这凉水暖了几分,方才往床榻处走去。
那床纱微扬,先是显出一人如玉的脚踝,再往上便只觉一片雪白映得人双眼不敢直视,倒是席承仪先低了低头。
“阿君,喝水。”
他小心的扶起纪驰君,却见纪驰君如桃花灿烂的双眼对他一横,似逗趣般接过茶杯说道。
“咱们昨日好似没有喝合卺酒,不过有这合卺水倒也不差。”
纪驰君先是喝了一口水,也不吞,右手闲散的拉过席承仪的衣领,印上他的嘴唇,温热的水便在席承仪的嘴里四处流动。
而后便是茶杯落地,二人又复得再入了床帷,只是在波涛汹涌时,纪驰君悠悠的喟叹一声。
“看来得明日再入瑶夷了,男色误人..唔。”
这二人在此处是心情愉悦,哪里知道瑶夷那边早已快翻了天。
原本定好的几大门派一同赴瑶夷,共灭妖族,可不知为何那几个门派纷纷没了动静,他们遣人前往询问,却得到人冷面相对的一句话。
“呵,你倒是问问你们那齐光济做了什么事!”
此刻,他们口中的齐光济正忐忑的坐在殿内,自从他的居所被纪驰君毁了之后,一切都不对劲了,这瑶夷的掌门之位,居然也给了自己之前最看不上眼的秦袭依。
现下殿中气氛阴沉,秦袭依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她有些伤神,身侧坐着的是瑶夷的长老,殿内又站齐了全部的弟子,就连下山历练的方洛与齐柒等人,也在知道瑶夷有难以后,纷纷赶了回来,可哪里知道最让她意外的反而是齐光济。
“齐峰主,我知你对我坐上掌门之位,有所其他想法,可现在是我瑶夷生死存亡之际,你到底做了何事引得其他门派皆不愿前往?”
齐光济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地垂着头,喃喃自语道。
“我...我不知道。”
再说其他门派定然不会说出事情的真相。
难道要他们告诉瑶夷,我们本是与妖族的人做买卖,他们给我霖花,我们便不派人前来了,可哪里知道霖花其实是朵毒花,妖族的人其实是瑶夷的人,估计着让他们不去瑶夷,也是怕他们和瑶夷分灵宝。
就算他们现在恨死瑶夷,巴不得前往瑶夷分一羹也不行了,派中高手皆有损伤。不过这下几个门派私底下也通了通气,这次索性让他们瑶夷自己去对付妖族,待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派人去抢下灵宝。
这些门派的想法自然是不为瑶夷所知。
“唉。”殿上的一长老长叹一声气,“罢了罢了,他们莫不是以为没了他们,我们瑶夷就不成气候了?呵,且看来日,区区一个妖族,能搅得动何处春水?”
方洛站在众弟子之中,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到了,这一切都是纪驰君的计谋,可他依旧没有吭声,甚至这次他为何回来,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
许是回来那天,秦掌门瞧出了他的困惑,方才特地召他进了屋,安抚道。
“方洛,你入我瑶夷也已多年,你平日里勤奋刻苦,却远远不及他人,这些我都知道,后来你自言想入世磨练,我便也允了,其实你不适合修仙,想必你自己也清楚,此次妖族与我派之争,你虽曾是我门中之人,但也无须像其他弟子一般厮杀,你可明白?”
“掌门之意,是想将我逐出门派?”
秦袭依回身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你回来时,神色落寞,身上沾染的妖气极重,说明你自有自己的机缘,许久未见,你的法术与心智皆成熟多了,说明这机缘对你有利无害,可我派向来是容不了与妖族私交甚密的人,世上本就没有鱼与熊掌可兼得之事。”
“掌门!但...我至今未能想透,我与..那人该如何了断。”
秦袭依笑了笑。
“你既想着她,又如何了断呢?再等几日吧,待你自己看明白了,你就懂了,只是不论如何,既然入我瑶夷,此生便应以善心待人,勿学...”秦袭依未说完的话,方洛自然是明白的。
可许久,秦袭依方才摇了摇头。
“他二人也只是被这规矩给毁了罢了,又或许,他二人只是对方的劫数罢了,我瑶夷能成局中的关键,倒也是老天看得上眼,只是谁又能说清,当年那老者所测之事,不是由于其他人太过相信而对异类赶尽杀绝,今日才会有此劫数呢?可惜啊,这上了年纪的人,便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之事,又岂会去谈些因果循环。”
方洛听秦袭依这一番话,居然是在指责那些,不确定会不会发生大劫难,便对同性伴侣赶尽杀绝,反而导致今日局面的人。
他细细一想,倒也是这个理。
当年若是没人逼迫元以修,封北,瑶夷不会受此大难,现在若不是那几位长老一定要除掉纪驰君,瑶夷也不会落得到处求人的地步。
到底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
难道这就是天命不可测的原因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完结...真的能完结吗,怕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