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吟澜打算退让半步,耐着性子说道：“那我去找我姐姐说两句话，很快就出来。”

皮皮态度十分强硬地摇着头，“不可以。”

它刚说完,浑圆的身子一颤,竟是被一股力量吸引了去,消失在季吟澜的眼前。

季吟澜惊讶片刻,侧目间，见陆离不紧不慢地收回手上的引魂戒,才恍然大悟，可怜的皮皮又去戒指里休息了。

她欣喜叹道：“可多亏了这枚戒指了,还是陆师弟做事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

陆离抬了抬眼皮,淡淡道：“过奖，只是觉得它太聒噪。”

季吟澜深有同感,但当务之急，还是要过去找到慕沉笙和兰冉，他们正要推门而入，一只和皮皮长相相似的鬼兽将其拦住。

“二位且慢,这里是昼锦堂三十二号房，已经有了主人，二位的御用鬼兽呢？”

季吟澜朝着它很有礼貌地笑了一笑，然后转身对陆离道：“陆师弟，把它也赶紧收了吧。”

陆离动作迅速,当即催动引魂戒。

内厅传来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你们是谁？为何来此？”

季吟澜寻声抬眼，看见兰冉从内厅缓缓走出来，淡漠的眸子看过来,其中的冷意似有若无。

她未施粉黛，头上没有任何发饰，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病态，和身上鲜红的嫁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昔日一同练剑习武的同窗，时隔三年，如今再见恍如隔世，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有些微妙。

季吟澜道：“师姐居然不认识我们了吗？”

兰冉皱了皱眉，“你们是谁？有资格让我认识？”

明明就在跟前，她的声音却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夹带着阴森森的回音。她说话语调和和气气，但仔细听起来，却是不然，这等不慌不忙又带着几分不屑的话语间，实则戾气很重。

季吟澜记得，从前的兰冉师姐完全不似现在这般，玄虚派再找不出一个比她还温和柔善的弟子，所以，当时有人说她是因为走火入魔后宁愿自戕，也不愿因丧失神志误伤他人，季吟澜是完全相信的。

她一时有些怔愣，尚未张口，慕沉笙从房内走出来。

“你们怎么也来了鬼界？”

季吟澜道：“师兄莫不是忘了？沁阳城的柳烟是伥鬼，我们要将她送来鬼界。”

慕沉笙还未回应，兰冉立刻目光一凛，质问道：“你们也不是鬼？”

“也不是鬼？你既然用了‘也’这个字，那便是知道沉笙师兄不属于鬼界了，你将他带来鬼界，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吟澜心中失落至极。

眼前这个兰冉，只有戾气和冷淡，和之前判若两人。

兰冉丝毫没有心虚，“自然是一起转世投胎，来世结为夫妻，相知相守。”

季吟澜道：“可他不是鬼，还不能入轮回。”

兰冉嘴角勾起，“他已经喝了竹枝水，就算不是鬼，现在也是了。”

季吟澜心中一颤，什么？

喝了竹枝水的凡人，会变成鬼？

兰冉极为恼怒道：“若是误了吉时，你们可担待得起？若再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她说着，翻涌着杀气的目光投来，正要动手伤人。

“阿兰！”慕沉笙拦住她，“他们是你的同门，你怎能如此无礼？”

兰冉一把甩开他，毫不客气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喝了竹枝水，从此便是我的奴仆！”

慕沉笙呼吸一滞，呢喃道：“什、什么？那方才你同我说的是......”

兰冉轻轻瞥了一眼慕沉笙，“你既喝下了竹枝水，让你死个明白也无妨。你不是鬼，喝了竹枝水便是强行入轮回，想要转世为人，只能藏身于我的气运之下，什么都是依附我的，来世成人，自然也是我的奴隶，对我忠贞不二，十生十世为奴，只听我一人差遣。”

慕沉笙听得怔然。

半晌才吐出一句，“为何？”

兰冉轻笑，“之前我和你说的话，不过只是想让你和我来鬼界，什么海誓山盟，十生十世？我怎么会和害死我的仇人结为夫妻？”

慕沉笙不可思议道：“我何时害了你？”

话毕，他面色骤然一变，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他捂着胸口退到身后的木门处，一手扶住门框，勉强支撑起身体。

季吟澜欲要上前，却被兰冉拦住，她双目猩红如血丝蔓延开来，语气极冷，“慌什么？竹枝水已经起了作用，很快他就要变成鬼了，再过半个时辰，我二人就要一同转世为人，这可都是他自愿的，我劝你们，最好赶紧离开，莫要坏我的好事。”

季吟澜道：“这是自愿的？明明是受了你的诓骗！昔日沉笙师兄爱你护你，你死后，他也一直未曾放下这份感情，还愿意同你来鬼界，怎么可能杀了你？”

昔日慕沉笙与兰冉两人情投意合，原是以为，兰冉亦心中挂念旧人，才来玉良殿求下一世的好姻缘，此时得知了真相，季吟澜一时愤恨难消。

兰冉冷笑一声，“死的又不是你！”

季吟澜微微一怔，“那昔日我们同门的情谊，你都忘了？”

兰冉极为不耐烦，凌厉又哀怨的目光看来，似是随时都会爆发。

陆离上前一步，挡在季吟澜身前，提醒道：“她已经成了怨灵，怨灵只记得生前的仇人，心中也只想着复仇这一件事。”

“可为何，她的仇人是沉笙师兄？”季吟澜十分不解。

按理说，怨灵也有灵，他们往往比世人看得更清楚，记住的，定然是害死他们的人。

兰冉看了一眼慕沉笙，又悲又恨，“若不是他给我喝了通槐茶，我怎会命丧黄泉，当了三年的孤魂野鬼？”

“通槐茶？”

慕沉笙此时感觉如被抽筋剥骨，撕心裂肺的痛反而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忍着痛向陆离看过来。

“陆离，当年之事，你是否有所隐瞒？因着这件事，我对你一直心存怨恨，我以为你自私心狠，到头来，阿兰恨得居然是我而不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彼时，季吟澜正站在陆离身后，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握了握拳，似是在心中做着什么抉择。

半晌，陆离道：“想必，她只记得心中惦念之人，由爱生恨罢了。”

季吟澜心中苦叹，陆离还是没说实话，他到底在顾及着什么？

此话毫无信服之力，慕沉笙自然也不信。

他发出一声苦笑，“你今日这话，让我怎能信你？当年我也是因为信任你，才让你去了不惊山采解毒的紫金藤，当时你空手而归，说没有寻到紫金藤，阿兰便没能挺过去。可后来，有弟子看到你用紫金藤修炼，我不信，但不出几日你的修为便大增，从练气到了筑基，我去问你的时候，你也并未替自己辩解分毫，我便认定了阿兰是因你而死。”

他说得艰难，一手使劲儿攀着门框缓了片刻，才道，“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季吟澜听得心惊，难怪之前她一直觉得慕沉笙对陆离抱有敌意，看来就是因为此事了，这件事的中间定有误会。

她深深地看向陆离。

这误会是时候解开了。

“陆离，事实是如何，那便该是如何，你之前和我说过，你不说谎的。”

陆离垂眸沉思片刻，眼中的光逐渐隐没，终究开始开了口，“那日...我确实拿到了紫金藤，但进门的时候，闻到沉笙师兄喂给师姐的茶中，有通槐的味道。”他顿了顿，继续道，“通槐茶与紫金藤药性相克，兰冉师姐喝了通槐茶，就算再服下紫金藤，也无回天之力。”

话锋收住之时，空气中只余下一片沉寂。

慕沉笙如遭雷劈一般，神情骤然变得恍惚。

“我...我当时看她唇干，一直说着口渴，便随意从桌上拿了茶壶，不曾想那其中是通槐......”

他呢喃自语，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却似感觉不到痛楚一般，而后仰天狂笑，“竟是这样...原来是我害了阿兰，我居然还误会你...”他嘴角似笑非笑，抬眼看向陆离，“若无今日之事，你便打算瞒我一辈子，让我恨你一辈子么？”

陆离道：“我只是怕师兄如今日这般，因自责而痛苦不堪。”

“我本就应该自责。”慕沉笙紧紧握着胸口，“是我太过极端，这几年，你心性如何，我又怎会不知，就因为这件事便对你心怀敌意，是我的错。我杀了阿兰，也该为此付出代价。”

他这话说的极尽凄凉，季吟澜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沉笙师兄，你想如何？”

慕沉笙站直了身子，艰难挪步到兰冉面前，“阿兰，是我做错了，我这条命，随你处置。”

兰冉早已没了耐心，她蓦地伸出手，狠狠掐住慕沉笙的脖子，“还算你有些觉悟！我只要你乖乖随我转世，来世给我当牛做马一辈子！”

她眼中的杀气愈发浓重。

正得意之时，耳旁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九幽阴灵，闻诏归宗，收。”

兰冉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收入引魂戒中。

陆离收手后，上前扶助慕沉笙。

他目光寡淡，看不出其中的情绪，语气也是极低，“你不该白白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慕沉笙开始支撑不住，只觉得五脏俱焚，五官因疼痛变得十分扭曲。

季吟澜握了握拳，“怎么办？他已经服下了竹枝水，莫不是真要变成鬼魂？”

话毕，周身阴风刮过，其中带来一阵空灵之声响彻天寂。

“玉良鬼殿，谁在造次！”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去看看我的新封面呀，是我们的陆离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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