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他的修为

季吟澜觉得自己很像个傻瓜,这种感觉十分不好,被人耍的团团转,却始终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当年杀她的人,如今一心救她,是心中有悔还是其他?她以为她恨极了胤玄,可他却和她再次爱上的人,是同一个,让她恨得深刻,却又放不下,当真是笑话!

她不禁冷笑,“莫不是心中有所介怀,不敢来同我说?”

鬼媒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介怀?是你心中有介怀吧!他辛辛苦苦帮你收回散去的修为,帮你取罗刹珠,你却给了他一剑,他心里有多痛你能理解吗?”

季吟澜凛然的目光看向他,“那一剑,是报当年他害我性命之仇。”

鬼媒瞬间一愣,“他......害你?你说殿下?”随即又摇头,确切道,“这不可能。”

他说的斩钉截铁,目光中却充满了疑惑。

季吟澜的语气静下来,之前,她也是对胤玄百般信任,毫无防备,她也觉得,如他那般清风霁月、柔如春水般的人,怎么可能动手杀她?还是以如此卑劣的手段。

“怎么不可能?我问你,吹面不寒这首夺命催魂的曲子,你可会?”

她锋利的眸光闪向鬼媒,鬼媒一贯漠然的半边脸上,也不禁显出几分惊疑,“吹面不寒只有鬼王宗一脉的人才能修习,我怎么会?”

季吟澜的心再次冷了些许,“那便是除了鬼王,只有胤玄会了。”

“确实如此,你到底想说什么?”鬼媒道。

季吟澜敛回目光,紧紧握着的拳头忽然松开,似是释然一般,道:“当年,我正是命丧于吹面不寒一曲之下。”

鬼媒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所以,你认为是殿下他害了你?”

“鬼王多年不出关,所以还能有谁?”

“不可能。”鬼媒随即摇头,“吹面不寒乃灭魂之曲,没有人能从此曲之下侥幸逃命,被中伤者皆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连命灯都救不回来。”

“你什么意思?”

季吟澜疑惑,她急于探求一个真相,但得到的消息越多,脑中却是越乱,她需要细细理一理。她发现她忽略掉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陆离为何可以修复她的命灯。

她走进一步,看着鬼媒,定定问道:“我的命灯,与陆离有何关系?”

鬼媒有些不平,“事到如今你还对此事全然不知!你能重生,并不是夺舍了,你的魂魄一直不稳定,所以常常失忆,你以为你是重生了吧,其实是你苏醒了,而殿下呢,他因为以命灯强行聚回你的魂魄,动用邪法,每月的月圆之夜都要遭受天谴,鬼王为了让他免受痛苦,封住了他的青冥血脉,让他去做一个普通的凡人,这样,天界便找不到他的气息,能够免于雷击之苦,鬼王也因此受罚。”

他终于将事情一股脑的吐露出来,整个人顿感轻松不少,索性就将知道全都说出来,一吐为快。

抬眼间,季吟澜整个人似是有些恍惚,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他们站的是铺于水面的走廊之上,后面便是池水,季吟澜毫无察觉地向后,整个人身子往后一仰,直直跌到了水里。

冰冷的池水裹上来,她并未挣扎,整个人呆呆的,被淹没在水中,一点点往下沉。

睁眼的那瞬间,她看见一个人迅速地往她的方向游过来,他的面容清丽俊秀,眉眼如画,一如往常那般轻柔地看向她。

是啊,那个人总会奋不顾身地来救她。

胸口一阵气闷,少顷,她的腰被托举起来,随即被人拽着浮出水面。

“你疯了!怎么游都不往上游?你不想去找那个臭小子了?”白芨对着她一边没好气地大骂,一边拉着她上了岸。

这一番下来,她整个身子被水浸了个透,整个人缩在地上发抖。

原来不是陆离,他没来,她还是不知道他在哪。

她浑身冷得厉害,脑子却清醒了不少。

“我错怪他了,可是——”她喃喃低语,“是谁杀了我?”

她说着,抬头看向鬼媒,鬼媒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一时有些于心不忍,语气也软了不少。

“这就不知了,反正,肯定不会是殿下,若不然,他又为何费下此般力气去救你?”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的那盏命灯,是鬼族圣器七星莲花灯,能招亡魂聚灵魄,但代价是,那灯芯中燃的,是招魂人的修为,是殿下的灵力,只要灵力燃不尽,你就能保住性命,如今殿下取罗刹珠,正是为了让你的灯芯不尽,命灯长明。”

“现在殿下他得了罗刹珠,只是体内的青冥血脉苏醒,每月又要遭受天谴。今日,便是月圆之夜,你可知,他为何要躲你了?”

季吟澜听着他所言,整个人愣愣的,只是一直在发抖,半晌都没有反应。

原来如此......她不是重生了,她没死。

十六年前被剑尊捡回玄虚派的小姑娘,就是她自己。

只是当时她的魂魄并未苏醒,只有残魄,所以才会是小孩的模样,不知自己是谁,还常常失忆。

而她的命灯中,燃的是陆离的修为,所以他才会取罗刹珠。他让外人以为,取罗刹珠是为了复兴鬼界,将所有矛头都揽到自己身上,好让她置身事外,保全性命,还真是思虑周全。

但她一点都不想让他这般思虑周全。

她亏欠得太多太多,应该是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现下她只想快点寻到他,待她这般真心的人,不可能用一首灭魂曲要了她的性命。

她就知道,胤玄不会,他和陆离是同一个人,他们是一样的,心性纯良,绝不是那等道貌岸然的小人。

到底是她错怪了他。

今日鬼媒狠狠地将她骂了一顿,她身为妖界尊主多年,第一次有人敢骂她,而且,她一句都没有还口,倒觉得骂得好。

季吟澜从地上爬起来,带了几分哭腔:“鬼媒,我错了,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帮我找找陆离,鬼界我一点都不熟,你知道他会去哪吗?”

鬼媒看她恳求的模样,十分为难地摇了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季吟澜失落地收回目光,渐渐陷入沉思。

心中像是被万剑刺穿一般,她想起了在灼念海之上,她狠狠刺向陆离的那一剑。

他好不容易想起了过去的事,以为她也感念着之前在九幽琉璃宫的相守,在灼念海上,他欣然地想对她说出此事,说他想起来了,但却换来了冰冷的一剑。

她狠狠地朝他说着无情的话,但他脑中想的,却全是如何救她。

她果真是错了。

彻彻底底地错怪了他。

她悔得要死。

霎时,她忽然抬头,眼中多了些光亮,“我知道他在哪了。”

脚步已经不自觉地迈开,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周身带起寒风,仿若裹了一层薄冰一般,冷得要命,却丝毫没让她停下片刻。

幽灵谷,陆离一定在幽灵谷!

那里有特殊的屏障,所以方才她用锦鲤银簪,才寻不到他的气息。

鬼媒拽住她的胳膊,“别急,我带你过去。”

季吟澜定住脚步,看着他,点了点头。

幽灵谷偏僻,四面静默如谜。

“你自己过去便是。”鬼媒说着,拉住欲要跟上前去的白芨。

季吟澜走上前去,站定在那间熟悉的房屋门口,轻轻叩响了门扉。

门缓缓被人打开,季吟澜抬起眼,见到陆离微微沉着脸,站在门口,月影斑驳,他的一半脸隐匿在门后,另一半被光影照亮,脸色煞白,他哑着声音,问道:“你怎的来了?”

他的语气虚浮无力,披散着长发,赤着双脚,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衣。

季吟澜霎时心中一紧,眼中一片氤氲,深深看去,才几日未见,他已然是消瘦了不少,外衣披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

原本她来寻他,是有一堆问题要问,可如今,看着面前之人,她只是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低声张口,“陆离,你的伤,如何了?”

陆离在原地静了片刻,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面色间看不出喜怒,季吟澜一时有些惶然。

他定然还在怪她。

当日她刺向他胸口的那一剑,当真是一点都没有留情,定是很痛的。

陆离的面色不太好,半晌后,他冷着声音,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他的语气一如往日那般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季吟澜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和平日不一样,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包含着无尽的失望与无奈。

她愣愣地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鬼界,你不宜多留,早日回去吧。”陆离收回目光,欲要关门。

季吟澜心中慌乱,把住门框说道:“陆离,你不想理我了吗?”

“你说的,我们的恩怨,已经清了。”

他说完,将季吟澜挡住门的胳膊按下,冷冷的关了门。

“砰”地一声,门被无情地关上。

季吟澜早就料到自己会吃闭门羹,但这回确实是她做错了,如今就算是撞得头破血流,她也不会退怯。

下定了决心后,她不死心地继续敲门,“陆离,你开开门,我有事要和你说,我知道错了,是我错怪你了。”

她一直不肯离开,许是被她敲得声响厌烦到了,门再次被人打开,陆离的声音平静,却有几分警告的意思,说道:“我有些累了,不要来烦我。”

这回他说完,没等季吟澜回话,就冷漠地关了门,谁知季吟澜迅速地扬手,去组织他关门,瞬间,她的手被门狠狠地夹了一下。

季吟澜痛得啊了一声,缩回手时,手指又辣又热。

陆离停顿片刻,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慌神,他暗暗握了握拳,随即将情绪压制下去,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季吟澜将手背在身后藏起来,艰难开口道:“陆离,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