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的人

便宜师父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反应异常,手抖了一下根本没将他抱稳,姬华韶还未来得及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他便在台阶磕到了屁股。

姬华韶本来就因为风油精还火辣辣又凉飕飕地痛着,这下好巧不巧台阶的边缘也磕到那个尴尬的位置,他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男人被少年的痛呼声惊醒,对上一双带着控诉极为漂亮的水眸,他怔了一瞬,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轻柔地擦了擦少年的眼眶,如若擦拭稀世珍宝,看似冰冷无情,力道却比任何时候都轻,动作迟钝而僵硬。

姬华韶拂开便宜师父的手。

男人将少年抱了起来,面上让人看不出情绪地道歉道:“抱歉,为师不是故意的。”

他顿了顿,男人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斟酌着道:“你不要再说这般不得体的话,为师不喜欢。”

“哦。”姬华韶轻哼了一声,他面色有些不好看。

男人有些担忧,他冰凉的嗓音中多了些微的关怀,“摔着哪了,为师给你看看。”

“不用!”姬华韶大惊紧张地道,伤在那种尴尬的地方看看什么的根本就是赏菊,他是拒绝的。

男人无情地眸子凝在少年满是排斥神色的面容上,他身周的气势不自觉地冷厉了几分,淡漠出尘的面容依然是无悲无喜的神态,却凭白让人感到了几丝不悦。

“你既入我门,便是我的人,不必跟为师如此见外!”男人薄唇轻启,声如冰泉流泻。

“……”姬华韶,为什么听上去跟用八抬大轿抬进门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一样,眼看着男人作势撩起他身上嫁衣的裙摆,他立即正色且诚恳地道:“师父,我真的很好。”

少年极力解释,看上去若是他不依对方就要哭出来似的,男人罢手恢复如初,抱着少年却加快步伐朝望不见尽头的山顶云梯步行而去。

眼前是高大而古朴的牌楼,无情剑宗四个金色大字大气磅礴,剑势凌厉,气吞山河。

那四个字震荡神魂,姬华韶无法直视,他别过视线,男人长身而立,冰雪容颜,神色冷峻,墨眸无情地睥睨缭绕在云雾之中的连绵河山,长发无风自动,他淡色的唇轻张,却是在对少年说。

“我修无情剑道,既入了我的门,便不得反悔。”

一声落下,似乎连绵的山脉在受他的号令,雾起云涌,风云色变。

只差最后一步便能迈入无情剑宗,姬华韶被男人轻放在牌楼前,他迟迟没有迈出最后一步,他的目光凝聚在男人身上,一时看的有些出神,那人周身惊华冷逸的气度让他无法挪开目光。

山河大地之间只剩下了惊世绝尘的那一人,待姬华韶回过神来,思忖了一下,这就是所谓的逼格吧。

下一瞬一道晴空霹雳骤响,他们头顶上雷声滚滚,紫色的闪电如一条条游龙携带雷霆万钧灭顶之气势在黑灰色的天空中飞速穿行,阴沉沉地压的人逼仄地透不过气来。

男人冷着声音低声道:“不好。”

姬华韶在头顶的雷云逼迫下难以呼吸,全身的毛孔都在为雷云中那份蓄势待发的危险叫嚣,他有一种自己还得躺回棺材里去的感觉。

男人眉梢微蹙,他看了一眼一袭红衣的少年,雪白袍袖轻挥,一层透明的屏障将少年包裹激射向山门内的远方。

天空好似破了一个窟窿,紫色的闪电巨龙不再迟疑咆哮而下,如择人而噬的凶兽。

姬华韶感觉自己就像扔掉的辣鸡,呈抛物线运动,而他的便宜师父装逼被雷劈。

天地之间轰隆一声巨响,与此同时姬华韶再次屁股着地,他不知道被扔到了哪个山头上,在方才那声巨响后,他身下的土地都在震颤。

连绵的山脉以及云雾袅袅的仙宫中蹿出乌泱泱一大片,如受惊的鸟兽,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也不为过。

姬华韶大口喘着气,身心俱疲,虽有一层牢不可靠的屏障保护,但雷云威压降下的那一刻,他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脖颈,每一个细小的毛孔在极具恐怖的压力之下渗出一丝丝鲜血,整个人处在濒死边缘。

“宿主,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然而——”温吞的老父亲系统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突然开口道。

半路卡了会壳用叹息一般的声音道,“你却开启了困难模式,先给你一段保护期,好好享受你的未成年快乐时光。”

“等等!”刚劫后余生的姬华韶焦急地唤道,然而系统那个小妖精却没有任何回应,他面无表情,他应该早就知道这个小妖精是什么尿性。

雷云很快散去,天空恢复了原本的湛蓝,祥云浮动,只是原地连绵的山脉似是被连根拔起,夷为谷地,秀丽仙境不再,只剩下一个黑色的深坑以及一地灰烬焦痕。

传承自亘古的第一天域第一宗门无情剑宗山门在这场突如起来的雷劫事故中被毁去,连带上万年来为无情剑宗挑选无数天赋根骨极佳弟子的试炼天梯也毁于一旦,无疑是打了无情剑宗一个响亮的耳光。

宗门内处置迅速,原先的惊乱很快在宗门高层有条不紊的安排中平息下来。

他像垃圾一样被丢到的这座山峰离雷云波及范围很近,他突然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好似全身没有任何秘密被人扫过,他头皮有些发麻,神经紧绷,半撑起身子还未坐起来。

姬华韶神情一肃,天空中几列御剑而行的探查队伍,其中有一人按下飞剑,直接冲他的方向而来。

那人的剑尖在阳光下闪耀着雪亮的光芒,姬华韶有一种下一刻就要被串成糖葫芦透心一下凉掉的感觉,他半坐在地上往后退了一步的距离。

然而那人故意将剑尖停留在他眼前十公分处,似乎他狼狈的样子取悦了他。

鲜衣怒马的少年一袭繁复的豆青色道袍,腰间美玉随风而扬,下坠流苏竟如环佩一般发出极为悦耳的声音,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描金绣竹的靴履下踩着一把华丽的金色长剑,稚气之中夹杂着通身贵气。

少年眉心间一朵赤色八瓣莲印记,他嗤笑了一声,那张俊美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笑起来格外好看,本就是笑唇,颊边竟是有两个小酒窝,让人生不起气来。

“少宗主!”天空中冲下来两名年长穿着无情剑宗统一制式道袍的弟子,他们的态度颇有些讨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供奉小祖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二师兄带着人都已经先到了,我们去晚了的话——”

他们话还没说完被自家少宗主不悦地瞪了一眼,接下来的话直接咽下怕惹了小祖宗不高兴。

但对于姬华韶没有什么好忌惮的,其中一人直接不客气地质问道:“你是谁,哪个峰的,你怎么在这!”

一连串的问题将姬华韶问的有些懵,他只能回答一个问题,“我叫姬华韶。”

另一名围绕着少宗主打转的弟子像一身贵气的少年讨好地道:“他眉心仅有一瓣赤色莲印,想必是内门哪位进阶无望只能主管杂事的挂名长老新收的亲传弟子吧。”

他的话中尽是鄙薄之意,“这等小人物不值得少宗主放在眼中!”

少宗主对旁边插话之人有些恼意,那张婴儿肥略带些稚气的面容上多了些生动之色,在盛气凌人之下竟是显的有些可爱,“闭嘴,我没有问你,没有见识就不要多嘴!”

“他眉心的赤色莲印不只是亲传弟子的象征,是道统传承的道种,只是竟然有人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折损自己根基与修为便宜他人逆天而行的人。”少宗主扬起下巴略有些不耐烦,他从上往下垂着眼帘睨着一袭红衣的少年,一点都瞧不上这个有大运气白得了道种身上却没有一丝修为废柴一样的同门师弟。

“你的师父是谁,他在哪里?”少宗主的语气认真了一些。

姬华韶突然发现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便宜师父的名字,这个被称为少宗主的少年所说的话他约莫是能听懂一些,尤其是他话中逆天而行四个字。

姬华韶看了一眼散发刺鼻烧焦味的黑色深坑,它占地面积极为庞大,与之前仙境的模样相比无一丝仙气、寸草不生。

“不知道。”姬华韶的语气带上了些沉痛,他再也不说他的便宜师父装逼被雷劈了。

少宗主在听到姬华韶的回答以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后,神色猛然一凝,

而他身旁的两名弟子脸上却泛上喜色,其中一人兴奋至极。

“少宗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此次毁灭雷劫的调查,您可算拔得头筹了,以前大师兄他处处压您一头,现在大师兄不在了,二师兄他为人严苛做事稳重颇得宗主欢心,可是这次二师兄恐怕要落空了。”

“不许提谢微鹤那个叛徒!”少宗主不悦地呵斥道,谢微鹤之前占了大师兄的名头处处打压异己,明里一套背地一套他早就说过谢微鹤不是个好东西,狼子野心,包藏祸心,但没有人信,他父亲的眼里也根本就看不到他,经常为此斥责他。

方才说话的弟子立即道歉,“是我错了,这不是叫顺口了,谢微鹤现在是无情剑宗的叛徒,就他那个样也不照照镜子,哪一点能跟我们第一天域域主云无天尊相提并论,还妄想成为下一任域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谢微鹤也就只能龟缩在鬼冥宗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只要出来,谁不卖无情剑宗一个面子对那个叛徒喊打喊杀!”另一个弟子接话道。

远处天边浮云宫之上浮现一束淡蓝色的云纹,少宗主皱起眉头,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是二师兄发的紧急召集令,想必他已经向宗主汇报,召我们回去,少宗主,先别管这个人了,我们现在就动身吧,要不然让宗主等久了,您——”

话还没说完,挂在一袭豆青色衣衫少年腰间的古朴云纹玉佩“啪”的一声掉在了姬华韶跟前。

白色玉佩下青色的流苏无人摆弄自发动作,像触须一般竭力攀爬直到碰到姬华韶赤色的下摆,发出悦耳又欢愉的音乐声。

少宗主不顾紧急召集命令,他使劲盯着姬华韶看,看起来怒气冲冲。

姬华韶垂眸看了眼如同从云端跌入尘埃的漂亮玉佩,它的主人御剑足不沾地、高傲至极,这么久跟他说个话都要仰着头,实在让人不喜欢,估计这块脏掉的玉佩他定是不要了。

玉佩细长的流苏在他的下摆轻绞着,似害羞双手手指绞手帕的黄花大姑娘。

姬华韶为自己这无厘头的想法发窘,他抬起头一看少宗主他眼眶发红的瞪着自己,活活像被流氓给调戏敢怒不敢言怯生生的小媳妇,而那个流氓还是自己。

姬华韶很无辜,大方地任对方打量,他什么也没做,少宗主他突然脸颊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色,跳下金色长剑。

气势汹汹地一把捞走扒拉着他衣角的玉佩,红着眼睛瞪了姬华韶一眼,气急败坏地跳上飞剑就跑,然而飞剑不如一开始落下时气势如虹,摇摇晃晃有些飘反应出主人不平静的心情。

少宗主忽然扭头有些别扭恶声恶气地留下一句,“我叫苏栩。”

少宗主苏栩扔下这句话,金色的长剑拉出一条绚丽的剑光,速度飞快,如同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