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王小柱给她塞一嘴虾米,还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吐,姜扶生当时气到眼圈发红,却胳膊被箍着反抗不了,只能任凭恶心的泥腥味在嘴里蔓延。

就是在这个屈辱到想杀人的时刻,姜扶生猛然醒觉:她能尝出泥腥味了!鼻子也能闻得到!

就是这个让姜扶生震惊到不敢相信的发现,使得她忘记了被塞一嘴虾米的屈辱感,呆呆地僵坐在淤泥里,直到哥哥姐姐们打完架还回不过神。

听到姜扶生说她恢复味觉跟王小柱塞她一嘴虾米有关,姜宝月就哼了一声,“他往你嘴里塞东西可没按好心,你舌头和鼻子好了,也跟他没关系!”

姜扶生点头。

一码归一码,不能因祸得福就得感谢“祸”,没这歪理。

知道姜扶生的味觉和嗅觉恢复了,姜宝月即刻兴致盎然,她给姜扶生眼上蒙着布条,拿不同东西给她闻或者尝。

姜宝月把盐化在水里,给姜扶生尝,问:“什么味道?”

姜扶生回答:“咸的。”

“这个呢?”姜宝月用勺子舀了一勺醋往姜扶生嘴边送。

姜宝月刚打开醋壶时,姜扶生就闻到了酸味,等木勺递近,酸味冲鼻,闻着就让人皱脸,姜扶生慌忙屏息,后仰躲开,“酸的,是醋,醋!”

呵,这个酸劲儿,她喝一口得倒了牙!

姜宝月被她逗笑,没要她非尝一下醋的味道,她也不浪费,把木勺换个方向,递到自己嘴边,一口就喝了下去。

蒙着眼睛的姜扶生听到声音,好笑问:“三姐,你把拿勺醋生吃了啊?”

“嗯!”姜宝月点头。

朱阳县当地居民喜醋喜酸,姜扶生意识才恢复不久就发现了这一点。

都不用揭掉眼睛上的布,只听姜宝月砸吧嘴的声音,她就可以想象此时对方脸上轻松舒展还带着回味的表情。

姜扶生对堂姐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姊妹俩玩得开心,姜宝月又找了几种调料或食物让姜扶生尝,她都说对了。

直到姜宝月把一小块黑黢黢的东西递到姜扶生跟前,一猜一个准的姜扶生被难住了。

“这是啥?”

闻起来有点酸,还有点馊,姜扶生皱眉。

姜宝月笑,把手里的东西往姜扶生嘴边凑,“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姜扶生犹疑:“是吃的?”

如果不是出自对堂姐的信任,姜扶生根本不可能张嘴。

闻着就酸馊的,吃起来就更难吃了,不光酸馊,还发苦。

姜扶生皱着脸囫囵嚼了两下,就费劲咽了下去——这玩意儿还粗粝划嗓子!

“猜出是什么了么?”姜宝月笑问。

虽然味道不熟悉,但是咀嚼时的口感,还有吞咽时划嗓子的熟悉粗粝感,让姜扶生心里有了数,她苦着脸回答:“是菜馍。”

就是她早晨吃了两个才饱的干粮。

姜宝月把姜扶生眼上的布巾解掉,看她仍然脸发苦的模样,端水给她漱口。

姜扶生喝了一碗水,发愁对堂姐说:“我觉得我以后都不能一顿两个菜馍了!”

这玩意儿也太难吃了。

两姊妹正玩闹时,姜家的大门再次打开,背着手的爷爷姜喜带着叔爷姜乐最先走了进来。

姜扶生和堂姐对视一眼,连忙把桌上剩余的调料食物收起来,亲切地跟叔爷打招呼,请他和爷爷来堂屋坐下。

叔爷姜乐跟干瘦的爷爷身材不同,他同样长得高大,但胖乎乎的,脸上一团和气,就像个爱笑的弥勒佛。

他看见姜扶生,就大手一挥,大声说:“小六今天吓着了吧?那几家不会管孩子的赔了情,我叫你杨叔全拿去买肉了,等下咱吃它一大碗,消消这口窝囊气!”

“哎!”姜扶生笑,清脆地答应。

叔爷口中说的“杨叔”是指堂叔姜杨,是叔爷爷的儿子。

叔爷爷姜乐有一儿一女,长女姜杉已出嫁,姜杨是其幼子,年龄比四叔姜竹小几个月,但成婚稍早,已经有一个会走路的儿子,叫姜宝礼。

爷爷和叔爷步进院里,门外也由远及近地响起一片喧哗声,听声音是出去讨理的其他人。

姜扶生忙朝外迎去,看见一个个瞧着都没受伤,衣服头发也没扯乱,长长地舒了口气。

范氏乐,“我们这么多人,你还怕我们会吃亏?”

姜扶生笑笑,摸鼻子,“我是怕你们把他们打太狠。”

四婶白氏说:“咱们家又不是不说理的人家!他们要先认了错,咱还打什么?”

三婶王氏脸上瞧着有些遗憾,“不说其他几家了……就王小柱他爹,那就是个怂货,我们一露面,他就忙不迭把王小柱逮回来当我们面打了一顿。”

白氏也一脸轻蔑:“还不如他媳妇硬气,那婆娘虽然不讲理,好歹还知道护儿子。”

王氏哼了一声,“那叫什么硬气?好赖不分的东西,王小柱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就是她给惯出来的!”

三婶这话一出,姜扶生就知道要坏。

果然,白氏脸上的笑收了,她扬起眉,转身面向王氏,“你跟我哼什么?没听见我说了那婆娘不讲理?”

王氏嘴角也垂了下来,“我骂王小柱他娘,你急什么眼?”

眼看这妯娌二人又要吵起来了,稍落后几步、挎着叔奶奶秦氏胳膊进来的奶奶蒋氏及时制止,“你俩要吵去后头吵,别在你婶跟前丢人现眼!”

姜扶生她娘范氏一向不理王氏和白氏之间的斗气,她拉着姜扶生的手只管往二房屋里走,扬声跟婆婆说:“娘,我先给小六找件干净衣裳,一会儿就出来帮忙做饭。”

“去吧去吧。”蒋氏答应。

姜扶生的衣裳都放在她和堂姐住的小东厢里,范氏拉着她去的却是西厢她爹娘住的屋。

她就以为“换衣裳”是范氏的借口,没想到,进了屋,范氏拿过那个早晨她挎着从娘家回来、后来让堂姐给她带回家的包袱,竟真的从里面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碎花衣裳来。

姜扶生看着这件虽然旧,但一个补丁都没有的衣裳,一脸惊讶,“这是我表姐的旧衣裳?”

范氏先给她梳头,说:“你舅家比咱家还不如,你什么时候穿过你表姐穿剩的衣裳?”

“那这是?”

“你姥爷给你买的。”范氏说。

姜扶生没问买回的衣裳怎么是旧的。

就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有二手店。更别说这落后的古代了,只要能穿,还便宜,买卖旧衣裳就肯定有市场。

“我姥爷卖杏核了啊?”姜扶生问。

她姥爷家在杏树沟,位置偏,整个村都被山包着,能种的地少,除了种地就靠打山杏卖杏核挣钱。

范氏嗯了一声,“想着你好了以后,还没给你买过啥东西呢,他们就给你买了件衣裳。”

姜扶生心里感动又酸涩,杏核基本只有药铺才收,市场小,又卖不上什么价,她姥爷不知道得打多少山杏,才能换这一件衣裳。

姜扶生抱着范氏的腰把头埋进她怀里,闷声闷气地说:“我姥爷待我真好,我以后也待他们好。”

范氏性格泼辣爽利,由着闺女抱了自己一会儿还不见她撒开手,就觉得姜扶生这个劲儿黏糊。

她把姜扶生从怀里薅出来,利索地给她换上新衣裳,就打发她出屋。

“你都七岁啦,别老往人身上黏,有点爽快劲儿!”

被推着出屋的姜扶生一脸黑线。

别人家娘恨不得闺女天天窝怀里跟自己撒娇,她娘却嫌弃她腻歪,她娘这个泼辣货果然与众不同。

“对了,”姜扶生准备推门出去时,忽想起还没跟范氏说:“娘,我的鼻子和舌头好使了。”

范氏脸上一愣,稍惊喜过后,就跟原来样子没什么区别,只是脸上的笑深了一点。

她一心盼姜扶生健康平安且能跟正常人一样,这个心愿在半年前就已经实现了,她心中早就觉得圆满,嗅觉和味觉恢复在姜扶生眼里是天大的惊喜,但在范氏眼里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能恢复自然是好事,但是恢复不了也没关系,只要她家小六健康平安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