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不等顾横洲回答,徐凌昊恨恨说道,“没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就留在燕明城,等着我爹来收拾你!”
他又看向柳如霜,冷哼一声,“你给我等着。”
说完掉头就走,临走之前,不忘用力踹一下门板,发出巨大的声音。
来去如风,活脱脱一个叛逆少年。
柳如霜看着他的背影,垂着眼,神情有些惘然。
“柳姑娘,”贺西楼开口,“你没事吧?”
方才顾横洲和徐凌昊你来我往,贺西楼便将柳如霜拉到一旁,免得受到波及。
“没事。”柳如霜仰起脸,神情仍旧憔悴,但对两人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说:“公子穿这件衣服确实风姿不凡,不过络子被二少爷拿走了,没法配在腰上,有些可惜。”
贺西楼没应这句话,反而转头看向顾横洲,“师尊,那络子和这件衣服相配吗?”
听话里的意思,如果顾横洲觉得相配,他就要想办法抢回来一样。
转过眼神,看了一眼贺西楼,顾横洲没理他,对柳如霜说,“那个络子对柳姑娘意义深重,我们本来也不能接受。”
柳如霜看着贺西楼身上一袭长袍,他本来就肩宽腿长,被这件深紫色衣服一衬,更是气宇轩昂。
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柳如霜却没反驳顾横洲,她伸手摩挲着柜台上的玉色花瓶,看着贺西楼道:“这件衣服就不要推拒了,难得能遇到适合的人,也是我这么久以来的心愿。”
“多谢柳姑娘慷慨。”顾横洲道。
柳如霜笑了笑,又蹙眉道:“实不相瞒,方才两位得罪的是燕明城第一大世家,徐家。徐家老爷实力强横,乃是燕明城的城主,若是二少爷真的把他父亲找来,恐怕会给二位带来些麻烦。”
她虽觉得两人敌不过徐老爷,但话说的却委婉,一边说,一边走到柜台后面。
贺西楼看向顾横洲,他蒙着轻纱,眼前影影绰绰,只能看到顾横洲模糊人影,“师尊,不要紧吗?”
一个燕明城城主,两人还不放在眼里,贺西楼关心的是顾横洲的灵力恢复情况。
“大约恢复了三成,这种事急不来。”顾横洲颇为从容。
柳如霜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锦囊,送到两人面前,“这里是一点灵石,两位还是连夜离开燕明城吧。”
话一出口,她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神情焦急,“糟糕,今天是‘燃灯日’,恐怕许多人不愿离开燕明城。”
“‘燃灯日’是什么?”贺西楼问。
“放灯纪念逝去的故人,这是燕明城的惯例。”柳如霜考虑怎么将两人送出城,回答得十分简略。
“这便是师尊当时提过的放灯追思?”贺西楼看向顾横洲。
提过的?
用力回想了一圈,顾横洲才记起来当初贺西楼坦白自己灵力不稳时,聊到早日下山,还能看看凡人界的盛况,顾横洲提到了放灯追思。
这么早的话,贺西楼还记得?
“无妨,虽然车马行多是本地人,但观澜江来往船只众多,一定有今日启航的船。”柳如霜道,“我送二位到观澜江畔吧。”
不等两人说话,她往后面走去,“还请二位稍等。”
不过片刻,她拿着一盏灯出来,灯还未点燃,玲珑剔透,像是冰玉作骨,白雪为皮,隐隐透着荧光。若是点燃之时,橙红火焰在灯中摇曳,灯骨通体流光,必定美轮美奂。
顾横洲不由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他的目光,柳如霜解释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待我将二位送到船上,便放飞这盏灯。”
此时日渐西沉,暮色四合,天际由明转暗,颜色变化异常迅速,花青、绀青、柏坊灰蓝、黛色,越来越沉。
顾横洲道:“柳姑娘,你不用送我们,我们会自己到观澜江。”
这番话并不是柳如霜所期望避祸的意思,顾横洲出手拦下徐凌昊,一是见不惯少年气势汹汹,二是借此还柳如霜的人情。如今人情已还,顾横洲不想继续缠杂不清,让柳如霜以为他们已经离开就够了。
到底有些不放心,柳如霜张口想说什么。
“你这盏灯是在哪里买的?”顾横洲打断她。
“这个吗?”柳如霜提了提手里的灯,神情复杂,又是骄傲又是怅然,“这是我自己做的。”
“柳姑娘,你不用送我们到江畔,也不用给我们灵石。若是还有这样的灯,烦请送我们一盏,也就是了。”顾横洲道。
柳如霜道:“两位请跟我来。”
她掀开帘子,引两人走到后面。
后面是一个院落,柳如霜点燃回廊下悬挂的灯笼,院子明亮起来,她走进厢房,两人等在院子里。
院子角落栽了几丛朱槿,正开着重瓣大花。朱槿旁边是一棵亭亭玉立的香樟树,树干有一人合抱粗细,约莫有些年头。
“师尊。”贺西楼喊了一声。
“这只是一株普通的树。”顾横洲一进来,就用灵力将院落里的东西都探测了一遍。
显然两人都想到了上次在刘府的经历。
“两位公子。”柳如霜提着一盏灯,从左边厢房里走出来。
这盏灯更纤长一些,灯骨线条圆润优美,通体素色,下面垂着一条长长的飘带,清淡雅致。
柳如霜知道两人对燃灯日的规矩不甚了解,介绍道:“这条飘带上,可以撰写对故去之人想说的话。燃灯日放的灯,要亲手点燃,点燃之后灯会缓缓上升,升至半空之时,整盏灯彻底燃烧殆尽。那时,想说的话就能传达给故人了。”
顾横洲听得很仔细,“多谢姑娘。”
答谢之后,两人离开这家店铺。
天色转黑,贺西楼解开眼睛上蒙着的轻纱,举目四顾。
在店铺之中尚且没什么感觉,出来之后,才发觉整条街流光溢彩,灯火辉煌,火树银花不夜天。
顾横洲抬手,将指尖提着的灯递过去。
“师尊?”
“拿着。”
伸出手,贺西楼接住了这盏灯。
顾横洲特意要来这盏灯,是让贺西楼纪念家人的。
其实现在,贺西楼已经想不起来娘亲的面容,只记得她的指尖非常温暖,她经常用手指抚摸贺西楼的脸颊,牵着贺西楼的手。
“走吧。”顾横洲道,“我看他们好像都在往城外走。”
人流熙熙攘攘,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盏,样式各不相同,大多都是自己扎的,圆的、方的,不一而足,有些精细的人家,还会花费精力做成复杂的六角飞檐形状。
两人顺着人流,人潮拥挤,免不了摩肩擦踵,众人的议论声传进两人耳朵里。
“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未到戌时。”
“那我们快些走,等会儿人会更多。”
“你说今年城主还会来吗?”
“自从五年前……哪一年他老人家不来?”
“唉……”说话的人叹了一口气。
人流似乎更快了,两人跟着出了城。
城外是一片空地,此时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来人,旁边观澜江蜿蜒流过,清冷月光之下,水波潋滟。
知道顾横洲不喜欢拥挤,贺西楼四下看了看,观澜江畔有一处空地,靠近江水,空荡荡的。
“师尊,那里还算僻静。”
两人刚准备过去,却被人拦住。
“两位公子留步。”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挡在两人面前。
“怎么?”贺西楼问。
“在下唐突了,偶然听到两位公子交谈,见两位风姿轩然,特来相告。”青年声音柔和,“两位公子恐怕不是燕明城百姓,故而有所不知。那个空地是特意给燕明城城主留的位置,旁人不得入内。”
“我看那里并没有侍卫之类的人。”贺西楼奇道。
青年连忙摆手,“公子误会了,这规矩不是城主定下来的,是燕明城百姓自发形成的。城主他修为深厚,实力强横,我们都很敬仰,因此才有了这个不约而成的规矩。”
顾横洲和贺西楼对望一眼,这个姓徐的城主看上去颇得民心,但徐凌昊却飞扬跋扈,对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就要下狠手。
究竟是德高望重的父亲,养出了个纨绔儿子,还是表面受人敬仰的城主,私下是个自私护短的爹。但其中内情两人也不想探究。
贺西楼点点头,“多谢公子提醒。”
青年和气地笑了笑,提着灯盏离开。
“似乎没有什么僻静的地方了。”贺西楼有些遗憾。
顾横洲径自往前。
“师尊?”
“你我修道之人,和凡人争什么?”顾横洲淡淡地,走到一座山的山脚。
这地方人也不少,顾横洲挑了个阴影处,避开众人的视线,拉着贺西楼的胳膊,灵力运在脚底,纵身长跃,时不时蹬一下山体,笔直上升,衣袍飞扬,最终缓缓落在山顶。
“这样不就僻静了。”顾横洲转头,看向贺西楼。
贺西楼低笑,想伸手揉一揉顾横洲的头,又知道他一定会生气,最终凑近了些,“师尊真是聪慧过人。”
顾横洲莫名地看他一眼。
山脚下传来呼声,两人望过去。
观澜江畔的那片空地上,缓缓走过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想必就是燕明城城主,徐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