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接近
池深露出些恰到好处的好奇与胆怯神色,向天游看在眼里,果然放松了些警惕,他自从来到这破落村子,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么白嫩干净的小孩儿,两瓣肉乎乎的屁股蛋露在开着档的粗布裤外,不由自主地看了又看。
池深察觉出他的目光,下意识反手捂住,又惊觉奇怪,小孩子照理来说不应该计较这些,只是他内心并非孩童,总觉袒胸开档是颇为羞耻的事,这么一来,脸上微微红了。
向天游越瞧越喜欢,王黑蛋却越等越心惊胆战,抄起猪圈旁的一根竹棍横在身前,佯装狠戾:“好哇,你这个歪眼斜嘴的家伙,一看就知不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想拐走我们家宝儿,看我手里的棍子答不答应!”
池深一头黑线,暗暗叫苦,人家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哪里需要拐走他,恐怕卖了也不值一身衣服钱。向天游却被这没眼力见的糊涂蛋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慢吞吞往前走,露出些凌厉之色:“好啊,你无缘无故污蔑于我,我若是不教训你,岂不显得心虚?”
他这短短几步子走得落地无声,池深便觉不对,王黑蛋与向天游虽说是同龄,但一个只是乡野有把子力气的小子,一个却是有正规武学底子的练家子,向天游要真有心动手,恐怕今天王黑蛋讨不了好!
唯独王黑蛋不知深浅,抖着棍子不甘示弱,还先发制人当头朝向天游劈去,这一动作在向天游眼里与蚂蚁撼大树无异,伸手轻轻一拨,王黑蛋只觉一股极大的暗劲顺着棍子逆流而上,突地转入他握棍的虎口之中,情不自禁间双手一松,竹棍应声落地。
王黑蛋不知发生何事,只觉大白天见了鬼,唬得口鼻嗡张,呆愣在原地。
向天游吞笑入肚,还想再打他两下,却觉左腿一沉,原来是他毫无防备之下,被池深合身扑上,抱了个正着。
池深仰起包子小脸,他本只是想做戏,却不想小孩的泪腺如此灵敏,滴溜溜滚下两行泪珠来,吸着鼻子软言央求:“求你,别打我哥哥!”
向天游顿觉心软,想到自己在向家永远是孤身一人,几位兄姐对他诸多刁难,从未感受过普普通通却难能可贵的亲情,当即将手掌罩在池深扎着小鬏的头顶,柔声安抚:“只要他不再失礼于人,我又何须计较。”
池深立刻又把手臂紧了紧,替王黑蛋辩解道:“哥哥只是无意冒犯,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他吧。”
向天游眸色一暗,见池深抱得辛苦,干脆一弯腰将人向上一抛,双手稳稳拖住两瓣软屁股蛋,池深小声惊呼,反应过来后及时搂住向天游脖颈,刚缓下去的羞意东山再起,染红了脸颊。
“我不喜欢人叫我少爷,你可别学城里那些惯会趋炎附势的狗东西,也叫我一声哥哥就好。”
三言两语,池深却听出一些端倪来,向天游这样有教养的富贵少爷,竟说出如此粗鄙话语,可见他深受小人之害,当下不顾王黑蛋的叫嚣,从善如流地甜甜叫了一声哥哥。
向天游眉开眼笑,阴郁之色顿散,忽然耳廓微动,又冷下脸,声音倒还算柔和:“我该走了,日后有空再来和你玩耍。”
池深小鸡啄米般点点脑瓜,挣扎着要下去,向天游感受到手心两团软肉挪动,手感颇为滑腻,竟生出许多不舍来,可惜耳中那道声音越来越重,果断放开手,将小家伙放到地上后,大步离去。
“呼。”王黑蛋等人一转身,赶紧把宝贝弟弟拉过,心有余悸,事后才觉出害怕来,“这人好不讲理!不过功夫倒是厉害。”
池深回过神后,皱起眉摸了摸肚子,那枚玉石无处安放,被他揣在怀中,可即使与向天游相遇,依然毫无动静。
“哥,你方才说他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人,难道你认识他?”
“啊呀,整个村子只有你大门也不出,谁不知道他是王都里出来的少爷呀,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看到人只用鼻子里的气打招呼哩!”
池深被王黑蛋这一形容,憋不住笑出声:“王都里的人,怎么会到我们这样偏僻的地方来?我看你是骗人。”
王黑蛋急得跺脚,搬出娘亲来:“你当我瞎胡咧,是娘和隔壁婶子说的!听说那少爷犯了事,惹府邸上下都不喜,这是被打发出来,对,打发!配了个比咱们阿爷还老的老头,看样子过不了两年就要入土,到时候这少爷也活不成啦!”
“哥哥,”池深板起小脸,下意识带了些教育口气,“娘和婶子,她们是大字也不识一个的妇道人家,你却是堂堂男子汉,怎么也跟着嚼人舌根,说出咒人短命这样狠心的话。”
王黑蛋被池深的气势唬住,搓着一双脏手局促道:“你不喜欢,往后都不说就是了。”
池深轻轻摇头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心急了,这世界框架已由创世机拟定,王黑蛋设定便是如此,就算想改变他,也该循序渐进。
到了晚间吃饭时,王黑蛋将下午的事情和盘托出,甚至添油加醋一番,大大夸赞自己保护幼弟的功劳。
李金花也不论真假,全然信了,筷子一转,往黑蛋碗里夹了块炒鸡蛋,心思已经想岔了:“这小少爷来了快有七八天,一向是大门紧闭,傲得很,见到宝儿却主动搭话,可见我们家宝儿受人喜欢哩!”
王铁柱想的却是另一方面:“你在村里也算是皮实能打架的,这小少爷几招就能把你制住,手脚功夫确实不同凡响,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倒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哎呀,”李金花一拍大腿,眼里放出光来,“这话倒提醒我了,既然这小少爷是家里打发出来的,保不准哪天又给接回去了,那毕竟是王都的少爷呀!不如让宝儿和他亲近亲近,将来要是......”
“胡闹!”王铁柱轻手胡噜了一把池深的头发,训斥道,“要不怎么说婆娘头发长见识短,让宝儿和那样复杂的人接触,你以后想都不用想这些事,人家舍不得动自家孩儿,可不会怜惜咱们的宝贝!”
被丈夫说了一句,李金花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讪讪道:“他家里人要真有心,哪能只派了个七老八十的管家给他,捡那样破落的茅草屋住?怎么也要三五个丫鬟小厮伺候着,方才不吃苦。我可听人说,这些天日日都是那少爷自己进山,打猎物割野菜填饱肚子,那得多危险?况且,山里面可没现成的稻米,好好一个人迟早把身体搞坏了!”
池深闻言手下一顿,瞧了瞧碗里的半碗饭半个馒头,心里有了计较。
次日早上,池深醒来,家中照例之剩了他一个,王黑蛋跟着王铁柱下地干农活,李金花大约是去隔壁窜门唠嗑了。
池深套上鞋,跑进隔壁的厨房,熟门熟路掀开灶膛上的蒸笼,果然有一碗小米粥和一个鸡蛋是单独为他留着的,旁边是三个粗馒头,那是他便宜老爹和哥哥干完早活回来在午饭前填肚子的东西。
池深想了想,还是抓起一个大馒头扯了一半,因着不好拿,只能揣进里衣与外衣中间兜着,悄摸摸做贼似的跑出去,一路上避着人,照着李金花昨晚说的向天游的住处找去。
幸好村子不大,池深投靠的这具王小宝的身板实在不行,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运气不错,被他摸到一处用稀疏篱笆墙围住的草屋,屋与篱笆之间正有一位灰衣老者拿水浇花,须发全白、气定神闲。
池深脚步虚浮,步履沉重,一听便不是练家子的身体,老者不急不缓地转身,慈眉善目,在看到一个长相喜人的池深后,更是露出一个笑来,主动招呼道:“哪里来的小娃娃?”
“爷爷好,请问这是向大哥的家吗?”
老者听到他的称呼,朗声大笑,起了逗弄之心:“我家少爷确实也姓向,只是他没有你这般大的弟弟呀。”
池深好歹是众多亲戚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非常融入角色,小嘴齁甜,举起手里的碗献殷勤:“爷爷,是向大哥要我这么叫他的,我是给他送东西来的。”
老者早就看见池深手里捧的东西,才会在一开始便对他和颜悦色,正要说话,草屋木门吱呀作响,被人从里面推开。
“道宗,让人进来。”
池深见向天游竟然直呼老者名讳,语气冷硬,实在吃惊,可见他二人关系或许并非村民口中描述的那么简单,一时间心里不安起来。
似乎是瞧出池深的惧意,向天游放缓表情,对他招手:“你不是来送吃的给我吗?”
池深点点头,往里走,道宗将身一退,为他让出路来,等人走过,双眼爆发出两道红芒,转瞬即逝,池深只觉背后一寒,浑身一个激灵,却不敢回头看,加快脚步匆匆走到向天游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