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因为分组事件,运动会报名圆满结束,为此,体委还特地请胡梨吃了顿食堂饭。

除了报名,五班赛前训练的热情也高,运动会前,经常能看到手拉手、肩搭肩相约去操场的人。

胡梨被指定跑4*100米,原本还想报3000米,但体委为了报答她,主动揽下了最难啃的项目,她便改报第二难啃的1500米。

她耐力和速度俱佳,从小就和仰卧起坐不对付,加上有定期长跑的习惯,没刻意练1500米,训练重心放在了4*100混合接力赛上。

湖明煦也被指定了这个项目,两人免不了要一起训练。

小时候两人能比的项目不少,短跑就是其中一项,哪怕到小学,两人还能比拼一下速度,但上初中后就没怎么再比。胡梨是清楚男女在力量上天生存在差距,不会强行提高自己去比较;而湖明煦是意识到胜之不武,早早喊了停。

这次4*100m是两男两女的设置,胡梨在第三棒,湖明煦在第四棒。之前学校的4*100m都是男女分赛,两人还是头一回在这个项目成为队友。

“你别拖后腿。”因为是接棒的,训练时,湖明煦理直气壮地要求。

胡梨懒理。

四个人在运动会前训练了十多次,之前男女混赛的校记录是49秒79,他们最快那次跑了50秒67,相距将近一秒,径赛上,一秒的提高都叫飞跃。

故而最后一次训练结束,亲自来给他们计时的班主任鼓励:“只要不掉棒,金牌有希望!”

“老师,你怎么还押韵呢。其实也就差个一秒左右,状态好的话,每人提个0.3秒,校记录就被我们破了。”第一棒的男生道。

“混小子,那是0.3秒,不是0.03秒,短跑提速不比长跑,你们可别给自己压力啊。”

湖明煦嬉皮笑脸,“老王,你怎么不说让我们拿金牌是给我们压力呢。”

爱徒面前,老王的洪荒之力压都压不住,一巴掌招呼到他后颈上,“别给我皮,拿不到金牌,其他人没事,你给我等着,我立马拷你去参加物理竞赛。”

一听竞赛,湖明煦立马换了副面孔,他一手叉腰,另一手的食指时不时戳地,“这次4*100米,金牌一定是我们的,我希望你们都有这个觉悟。”

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他在模仿老王的做派,第一棒的男生率先爆笑,“一模一样,煦儿,你真的绝了绝了,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名女生也笑得停不下来,见班主任的脸色越来越差,说了句“班长肩膀借我靠一下”就没能再抬起头,连胡梨都难得露齿一笑。

老王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他单手叉腰,眼看着食指就要抬起来,旋即意识到两人的动作如同面对面照镜子,腰也不叉了,手也放了下来。

他黑着脸,冷着声道:“你和班长把交棒的技巧再和他们两个交流一下。”说起这个,老王不自禁点点头,“你和班长两个平日里看着不对付,默契倒是很可以。”

话音刚落,就见湖明煦怔了怔,他下意识望了胡梨一眼,后者不为所动,他扬扬下巴,“那是我经验丰富,她不拖累我就很好了,默契什么。”

老王看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就来气,单手叉腰,食指一下一下点着脚下的操场,“我就不信了,总有一天能来个人把你这臭小子治住了,治得服服帖帖!”

其他人看着老王的招牌动作,再度捧腹,只有湖明煦扬了扬眉,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想治我?一百年后吧。

******

行知的运动会向来紧挨着期中考,一周只上周一一天课,故而本周被行知学子谑称为“大赦周”。

两天的期中考始终没有放晴,结果运动会当天,阳光普照,天高气爽,云朵是轻淡的絮状,长长的尾巴拖曳,很有几分惬意。

开幕式一贯是奇装异服出没的时机,行知并未硬性规定在校要穿校服,但也有这个规,那个规,不少人便都借着运动会可劲折腾。

听说之前某一届堪称耸人听闻,穿的是原始野人服,外罩校服,经过主席台接受检阅时集体脱下校服充当马鞭挥舞,场面一度让教导主任失去神智。

这一届没有突出的创意,有的穿民国服,有的俨然走进动物世界,但都在正常范围内。

五班高一穿的是朋克服,这回的着装正常不少,穿的是传说中理工男女人手一件的格子衬衫。

胡梨穿了件天蓝色的,她喜欢的宽松版型,有点男友风;奇巧的是,湖明煦竟然也挑了这个颜色,他的是合身版型,加上两人的都是基础款,格子衬衫本来也设计不出什么花来,倒有点情侣服的调调。再者,不谈两人的颜值,天蓝色挑人,不是谁都驾驭得了,两人都选这个颜色,更有刻意之嫌。

整队是班长和体委来,胡梨从男生队头走到队尾,一路暗戳戳的起哄声,尤其当胡梨走到队伍最末,两人的衣服同框,起哄声到达最高点。

“你们行了啊。”湖明煦指指胡梨,又指指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我就问你们,我俩配在哪?”

“配!”

“绝配!”

“哪都配!”

男生接龙接得起劲。

汪洋还吟起了诗:“啊,我们就像是一枚硬币,正反两面,互不待见,谁又知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早已,融为一体。”说着,戏精地双手环胸,神情陶醉。

湖明煦一掌把他拍飞到千里之外,之后侧过头,“你怎么也挑了这个颜色?”

胡梨正在核对号码牌,嗓音淡淡,“想穿就穿了。”

“前些天传我们谈恋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两个真有什么呢。”

胡梨核对完,连眼皮都没抬,开始脱身上的衬衫。她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但一路有人起哄,再加个湖明煦在旁边罗唣,着实聒噪。

“你干嘛?”湖明煦微微瞠目,没想到她会有这手。

胡梨里面还套着T,她脱下衬衫围在腰间,没再理他,绕到前面和体委会合。

见状,湖明煦也把自己的衬衫解下来,胡梨围在腰间,他就束在脖子上。

当他想和她穿情侣服呢?

稍后班级经过主席台接受检阅,教导主任看着清一色的格子衬衫,对比之前的奇装异服,已经称得上赏心悦目,正要点头称道,却见队伍里头有两个异类,好好的衣服不穿,一个系腰间,一个系脖子,还都是天蓝色系。

他不禁问站在身边的高二段长:“五班那两个什么情况?”

高二段长托着下巴,“可能是新近研究出来的情侣服吧。”

“情侣服?这恩爱都秀到我眼皮底下了,还了得?这必须得管!”

“管不了。”

“怎么就管不了了?”

“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

“……”那是有点棘手。

******

运动会为期两天,胡梨的1500米和4*100米都在明天。

第一天,她被班主任交代任务,脖子上挂着单反,负责给班里的运动员照相。

因为今年男生踊跃,除了4*100米,湖明煦只报了跳高。跳高项目初赛在第一天早上,决赛在下午。

背越式跳高常年是特长生的天下,行知特地区分了背越式与跨越式跳高的成绩。背越式记录由之前一名特长生保持,而跨越式的记录保持者是湖明煦,他身高腿长,跳跃能力又佳,高一跨越式平过自己的身高。

他以初赛第一进入跨越式决赛,裁判问他现在的身高。

湖明煦对自己的外形不甚在意,唯二在意的除了自己的头发,就是身高。他跳过级,加上上学早,别人初一就抽条了,他到初三快过完了才开始拔节。后来居上也不是不行,结果他窜到180就肉眼可见地开始缓慢生长,现在撑死也就182,还是弹性的,要看测量时间,数据根本稳不住。

他有些郁闷地报了182。

裁判便问他要不要试着破记录,他的记录是180cm,这次初赛也是这个成绩,状态非常松弛,决赛可以试试高个3cm,也是超了自己的身高。

裁判既然提了,湖明煦就没推辞,之前他那个记录就是被老师押着破的,他的原则一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杆的高度被调至183cm。

比之背越式,跨越式对技巧的要求不算高,也更吃硬件上的优势,爆发力是关键因素。

湖明煦判断自己跳不跳得过单看一点——在起跳点,自己是否犹豫。

哪怕有一丝犹豫,这一跳多半悬了。

第一次是试跳,在助跑至起跳点时,他下意识打量了眼横杆,就这个空当,他意识到这一杆废了。果然,起跳后,他重心顺利过杆,起跳腿却没跟上,脚跟擦到了横亘,最终,杆随人一同落在垫子上。

他挑了下眉,跃下垫子。

田赛没径赛的人气高,但跳高算是田赛中人气最旺的一个项目,加上湖明煦那张脸的号召力,初赛已经吸引了一票人,听说他决赛打算破校记录,围观群众更是将小小的跳高场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试跳失败,周围的打气呐喊声此起彼伏。

“学哥,加油哦。”走至起点时,一道嗓音钻入耳中,湖明煦听着有些熟悉,瞥过去。

他辨认了一下,确认是那位学妹。

这些天有关恋情的谣言淡了不少,最重要的,罪魁祸首不再上门,湖明煦既往不咎,挑了下唇,“谢了。”

说着,他从何足道手里接过水喝了口。

刚才试跳,他摸了底,重心过杆轻松,就是两条腿的协调性还不够,这个拿准了,183cm并非不可能任务。他没什么心理负担,想着一共还有三次机会,打算再试一把,接下来就交给本能。

湖明煦拿定主意,往上跃了两下便打算开始助跑,视线冷不丁一扫,结果扫见一道他认为不可能出现在这的身影。

他眼睛一闭一睁,看过去,还真是胡梨。

正在这时,旁边裁判问他是否准备好了。

湖明煦应了声,想着胡梨来就来了,他跳他的,顺便让她领略一下自己的英姿。

他眉眼飞扬,耳朵还接收着另一头的动静。

她似乎就和那个学妹站在一起,她回答学妹自己是来给运动员拍照的;学妹则是语气暧昧,让她别否认,还说了什么cp粉。

果然,她是受了老王之托,平白来看他比赛,就不像胡梨会干的事。

湖明煦轻出口气,望向不远处的横杆,而后自起跑点直线向起跳点助跑,目光专注,心下已经没把这一把当试跳——胡梨看着呢,万一这把不过,那可不是英姿,而是丑态。

他就是死,也不能在胡梨面前出丑啊?

念头刚落,横杆近前。他心头一热,距离横杆稍远的那条腿拔地而起。

围观群众都没看清他两条腿是怎么摆动的,只见一条身影轻如燕,乘风掠过了横杆。

过杆后,湖明煦听到周围爆发的欢呼声,心弦一松,整个人在垫子上弹了两下。下午三点的阳光并不强烈,他躺在垫子上,眯眼觑着头顶的太阳,咧嘴笑了下。

没多久,他跳下垫子,环顾四周,却不见胡梨的身影。他视线放远,果然,胡梨已经在800米终点线,应该是运动员里头有五班的,她举着相机按了下快门键。

他不由撇撇嘴,也不知道刚才给他拍照有没有那么积极。

跳高决赛的顺序和预赛排名相反,预赛第一的排在最后一个,湖明煦跳完就是颁奖礼。

第二名是六班的,和五班打过几场球赛,见湖明煦站在领奖台上有些心不在焉,不禁“嘶”一声,“姓湖的,你别一副‘老子拿第一已经够给面子了为什么还要赏脸来领奖’的表情好吧,容易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湖明煦扯了下唇。

“喏喏喏,”第二名拿下巴往左前点了点,“胡梨在那呢,你怎么都要卖她面子吧?来来来,笑一个。”

嗯?湖明煦顺着旁边扬起的圆润下巴望过去,站在不远处的可不是胡梨?手里托着单反,目光望向这边,显而易见是要给他拍照。

他火速蹿下领奖台,瞥了眼颁奖老师,看样子还在等奖牌,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至胡梨跟前,走近了,昂起头,勾起笑,“来给我拍照?”

胡梨面不改色,“你破了校记录,应该的。”

“刚才我跳高的英姿拍下来没有?”

胡梨眼皮一撩,“你试跳那次更精彩。”

试跳那次?大概是把他怎么和杆亲密接触,怎么和杆一起做自由落体运动记录全了吧。

他牙根痒痒,放狠话:“拍好看点,等下我要检查!”

破校记录额外能加5分,他一人一个项目就拿了8分,看在他为班级立大功的份上,胡梨决定帮他拍好看点。

湖明煦重新跳上领奖台。很快,颁奖老师拿过金牌,先和他握手,他弯下腰,让老师把奖牌套进他脖子。

紧接着校文艺部要拍合照。

湖明煦朝胡梨那头睇去,她还捧着单反。

他当即挺背,打算摆个最完美的pose——

下巴不能抬太高,鼻孔外露不雅,但也不能太低,不然不能展现神采;唇线不能扯太高,小人得志的嘴脸要不得,也不能低了,礼貌嘛。

好容易等他找好角度,他又犹豫起两只手该怎么摆。

旁边的第二名觉得简直了,刚才明明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不禁吐槽:“煦儿,咱们不是拍大片,差不多就行了。”

“那哪行?”

这可是胡梨头一回给他拍照,他绝不能落下话柄。

胡梨举着单反,那头搔首弄姿的实在没眼看,她垂下手,打算歇会再拍,下一秒,领奖台上的人突然站定,看样子总算搔弄完了。

她再次举起相机。

阳光洋洋洒洒,浇落在领奖台上。

当中的冠军长着一对花美男标配的桃花眼,但大概不会有人拿他往轻浮上靠。尤其此刻他一手握着奖牌,微弯着眼,下巴轻扬,不可一世的样子,莫名让胡梨联想到“少年意气”这个词。

她忽然觉得颁奖不该安排在下午三四点,而该在阳光最浓烈的时候,只有最耀眼的金才不至于被眼前的少年比下去。

胡梨诧异于今天的湖明煦竟然有几分顺眼,她一边按快门键,一边明白了关窍——大概是因为,青春原本就是最张扬的底色。

湖明煦跃下领奖台,凑到她跟前,“照片呢,我看看?”

胡梨把单反给他。

湖明煦定睛一看,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个,却发现亚、季军都入了镜,“你怎么回事,三个人都拍了?”

胡梨回以两个字:“衬托。”

衬托?湖明煦咂摸过味来,敢情是拿别人衬托他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可不,这张照片一拿出来,谁还看得到亚军和季军?

他正自得意,就听胡梨淡淡补充:“衬托你笑得有多傻。”

“……”

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