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风花雪月
南国.青波门。
碧池绿柳之下,陈秋水独自站在白玉的桥头。微风吹拂起他的青衣,使他的身影看起来飘渺而出尘。
“门主大人。”
绿衣女子走上桥头,恭恭敬敬地朝陈秋水行礼。
“不必多礼,我交代你的事去做了么?”陈秋水望着清透如镜的水面,头也不回地问。
“属下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往武林盟会。”绿衣女子如实禀告。
水面浮现出一尾黑鱼,在陈秋水冰冷的注视下,黑鱼又摇着鱼尾潜回水中。
“我要闭关修炼半年。”陈秋水面无表情地吩咐背后的绿衣女子,“我闭关这段时间,就交由你和雪月全权打理青波门。”
“是。”绿衣女子立即应声。
“东村那边派人监视着,但别擅自行动。你们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想起席若兰,陈秋水的眸色变了变,他手里还攥着她那半截衣袖。他本想随手扔掉,但转念又将它收了起来。
他要留着她的衣袖,时刻提醒他记住她带给他的屈辱。
总有一天,他要加倍奉还给她!
陈秋水捏紧手中的布料,双眸覆着的寒意比以往更甚。
“门主大人,你带回来的那位小姑娘该怎么处置?”绿衣女子询问起洪灵珠。
“送她去雪月那里,随便他处置。”洪灵珠胆敢刺杀他已是死罪,只不过他没兴致杀一个这么弱的家伙。交代完绿衣女子,陈秋水便径直从桥的另一头离开,只留给绿衣女子一个冷清的背影。
青波门.雪月楼。
芙蓉暖帐,一名容貌秀丽的男子慵懒地仰躺在软榻上。与之年轻的外表相反,男子有着一头如雪的白发。
白发男子的身旁趴着一个侍从打扮的少年。
“堂主大人,啊。”侍从温驯地拾着刚摘不久的野草莓,一颗接一颗地喂入白发男子的口中。
酸甜的果汁顺着光洁的下巴滴向敞开的衣襟,在上边开出艳红的小花,而男子却浑然不在意。
他张嘴还想再吃一颗时,挡住层层春光的帘子被绿衣女子从外边倏地拉开。
绿衣女子只给了侍从一个眼神,对方便心领神会地迅速爬下软榻,拎起装着野草莓的篮子,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
被打扰的白发男子略微不满地斜睨向绿衣女子:“风花你又吓跑我的仆人。”
“哦,是吗。”被称作“风花”的绿衣女子看了一眼榻上的白发男子,目光中难掩嫌恶,若不是陈秋水的命令,她一步也不愿踏进雪月楼。
“你得赔偿我。”白发男子妖娆一笑,伸手捉着绿衣女子的手腕,将她带上了软榻。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的胸膛就被她的纤指抵住。
“雪月,你想死了?”
风花问得很轻,但她绝非说笑。
雪月识趣地放开她:“说实话,我还不想死。”
“门主要闭关半年,这半年青波门就交由你和我打理。”风花从榻上坐起身,她理了理弄乱的衣裳,一丝不苟地转述陈秋水的吩咐,“他要我们时时监视那个东村,但不能轻举妄动。”
“为什么?”雪月一边把玩着风花的秀发,一边好奇地问,“门主亲自出马都不能将那姓秦的大卸八块?”
“姓秦的绑上了一个女人。”风花一笔带过道,“总之门主不允许我们擅自抓捕他。”
“一个女人?”雪月忍不住好奇,“连门主都没法子对付的女人?”
他思索了片刻,又道:“当今武林武功与门主不相伯仲的没几个,只算女人的话就两位,一位是现任武林盟主的夫人柳眉,另一位是圣教的圣女。”
而这两个女人,一个在武林盟会的总部京州,一个远在西域大漠,她们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南国的小村子里。雪月寻思着,这没人选了呀。
“这是你该关心的事么?”风花看向玩着自己头发的雪月,轻嘲地开口。
“我不是为了咱们青波门着想,倘若那个女人对我们门主有威胁,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不得尽早铲除她?”雪月说得理所应当。
“一来门主不允许我们擅自行动;二来门主都对付不了的女人,你觉得你能对付?”
风花说着站起身,随着她的动作绵软的秀发也从雪月的掌心溜走。
他不舍般地抬起手掌贴近自己的鼻前,深深嗅了嗅她留下的发香,宛若叹息地启唇:“我没说我要去对付那个女人,这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借刀杀人的‘刀’。”
背对雪月的风花并未觉察到他的举动,她只是语气冷淡地告诫道:“你别做多余的事,惹门主不悦。”
“唉,我还以为你担心我出事,没想到你是担心门主不高兴。风花,我好难过。”雪月故作伤心地按住胸口。
“雪月我不记得我们的关系有好到让你伤心的程度。”风花转过身睨着榻上的雪月,“我今天来只是转达门主的指示,如若可以,我真希望一辈子不踏进这。”
“怕想起那晚上的事?”
雪月的话音未落,风花便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把他的俊脸打偏了过去。
“那一晚是我此生最大的污点。”
风花咬牙切齿地攥紧手指,瞪着慢慢转过脸的雪月。
“我还以为是你最快乐的一晚。”
雪月摸着被风花扇红的脸颊,这个女人下手可真狠,他喜欢。
“快乐?雪月,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能让我快乐,但绝不是你。”风花冷笑道。
“你想说那个男人是门主么?可惜呀。”雪月叹了一口气,“门主从来没有碰过你,他宁愿喜欢一个来路不明的杜鹃,也不肯多看你一眼。”
闻言,风花再度举起手,然而这一次,雪月扣住了她的手腕。
“门主他不可能给你快乐,这世上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风花,对自己诚实一点,别总拒绝我。”
雪月握紧风花的细腕,雪色的发丝落在她的手背上。
“我对我自己一向诚实。”风花抽回自己的手,“我不爱你,永远也不会爱你。”
“那你今儿为什么来我这?”他凉凉地问。
“我说了我是来传达门主的命令……”
“这也不是多机密的命令,你大可以派个手下,可你却亲自来找我。”雪月仰视着风花,漫不经心又笃定地说,“你其实就是想来见我。”
“那你还真想错了。”风花别过脸,对着门外等候的属下喊道,“带那丫头进来。”
没过一会儿,门外便传来少女的怒骂声:“你们这群混账,快给咱解绑,小心咱爹灭了你们这个小破帮!”
雪月微微蹙眉地看着风花:“你给我带了什么‘惊喜’?”
“门主送你的女人,说随便你处置。”风花望向被属下押进来的洪灵珠,尽管受了点皮外伤,可她叫骂的声音一点也不弱。
“门主对我真好。”雪月勾了勾唇,“不晓得他什么时候能够大发慈悲,把你送给我。”
“你睡一觉吧,梦里什么都有。”风花嘲讽地冷哼,然后用眼神示意属下放开洪灵珠。
被五花大绑扔到地上的洪灵珠仍旧骂骂咧咧着。
“好了,既然话带到了,人也带到了,我就不打扰雪堂主休息了。”风花说完便绕过洪灵珠往外走。
雪月目送着风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才把视线转向趴在地上的洪灵珠。
“看什么看,再看小心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洪灵珠瞪着站起身走向自己的白发男子,后者非但不气她的威胁,还主动替她解绑。
“放心,我从不对人动粗。”
雪月解开洪灵珠身上的绳子,温柔地扶起她。
“算…你识相。”洪灵珠忍着身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被雪月搀扶到木椅上。陈秋水比她想得厉害,她还以为自己会被杀掉。
“敢问姑娘芳名?”雪月笑容可掬地问起洪灵珠的名字。
“洪灵珠。”
洪灵珠揉着发疼的胳膊,没好气地报出大名。
“姑娘可是洪帮的二当家洪灵珠?”雪月微微讶异地问。
这段时间遇见的人里,只有眼前的白发男子光听名字就认出了自己,这让洪灵珠找回了些许底气。
“没错,正是咱。”洪灵珠骄傲地抬高娇颜。
“在下雪月,是青波门的堂主,平日负责收集情报、审讯犯人等等的小活,今日得以招待洪女侠,是我的荣幸。”雪月为洪灵珠倒了一杯香茶,姿态优雅又知礼地将茶杯双手奉上。
洪灵珠接过茶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茶,接着她拿手背擦了擦嘴:“你比你家门主上道多了,这茶不错,再给咱倒一杯。”
“好。”雪月又替洪灵珠倒了一杯,“不过洪女侠为何会被我们门主带回来呢?”
“还不是咱爹,还有那个姓秦的坑我!”洪灵珠握着茶杯,怒气冲冲地告诉雪月整件事儿的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雪月摸着下巴慢道,“那位天玑流少主一定是希望洪女侠被我们门主手刃,从而挑起洪帮与青波门之间的矛盾。”
“既然你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还不快放了咱?免得咱的爹爹上门……”洪灵珠顿住话音,她的胸口忽地一阵气闷,犹如被人掐住了咽喉。
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向地面,霎时碎成两瓣,洪灵珠扯着自己的衣服从椅子上滑坐了下去。
“不好意思洪女侠。”雪月弯腰摸了摸洪灵珠的头,“正因为我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更不能让你回洪帮。洪女侠就安心在我花园里‘住’下,不瞒你说,我花园里的花儿很美,每一朵都是我精心培育的。”
“你…在茶里…下…了毒?”
洪灵珠伸出手想要抓住雪月的衣角,可还没碰到他,她便无力地垂下胳膊。
雪月像教导洪灵珠又似自言自语地贴近她的耳边,轻声低语:“江湖险恶,切记多留心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