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木簪

席若兰与秦玉来到镇上时已接近中午。

热热闹闹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街叫卖的小摊上出炉着烫乎乎的烧饼。

“想吃烧饼么?”席若兰转向身旁的秦玉,问道。

秦玉正望着大街另一头的首饰摊,听见席若兰的声音,他才收回视线地点点头:“想吃。”

席若兰从挂在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两文钱,径直走到烧饼摊前,将两枚硬币“啪”地放上沾着些许面粉的台面。

“老板来两个烧饼,一个不要芝麻。”

“好咧。”老板麻利地用油纸包好两个烧饼递给席若兰。

席若兰接过烧饼,转头给了秦玉一个:“趁热吃吧!”

秦玉接住烧饼,低头咬了一口,香喷喷的味道在齿间蔓延开。

两个人边吃边往前走了几步路,席若兰忽然眼前一亮地交代秦玉:“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秦玉顺着席若兰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一面写着大大“酒”字的旗子随风飘荡。不用猜,席若兰一定是想进酒肆买青梅酒。

从铁柱口中他得知席若兰独爱青梅酒,爱到什么程度,只要有时间来镇子,她必定要买一壶。

据他这两个来月的观察,席若兰并不贪杯。她虽然一次能喝一整壶酒,但这两个来月,除了他给她买酒那次外,他没瞧见她喝酒过。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她却喜欢得如此克制。

目送席若兰进入酒肆,秦玉回头望向路旁的首饰摊,首饰摊前站着一名身穿粉衣的女子,女子的裙摆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喜鹊。

“少主。”觉察到秦玉的靠近,粉衣女子一边挑选着珠钗,一边低声向他报告,“洪灵珠被陈秋水带回青波门,目前生死不明。而陈秋水直接宣布闭关修炼半年。”

“你去把洪灵珠在青波门的消息透露给洪帮的人。”秦玉云淡风轻得像在与喜鹊闲聊,“最好引导洪帮与青波门发生冲突,我准许你用任何手段。”

“是,少主。”喜鹊领会秦玉意思地轻声应道。

“陈秋水闭关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好机会。”秦玉随意拿起一对金灿灿的珠钗,像征询意见地问喜鹊,“你觉得这钗子怎么样?”

“美则美矣,但过于耀眼了。”喜鹊假意与秦玉谈论着珠钗,然后悄悄地提醒自家少主,“陈秋水闭关修炼前派遣了信使前往武林盟会在京州的总部,奴婢担心他将少主和席若兰的事报告给武林盟会。”

“陈秋水不会那么做。”秦玉笃定地断言道,“陈秋水非常自负,即使败给天下第一,他也不会甘心,更不会借助武林盟会的力量来对付席若兰,那不是他的风格。”

“他害了奴婢的姐姐杜鹃,奴婢绝不原谅他。”喜鹊咬咬牙,美眸掠过一丝恨意。

“这件事也赖我,是我不该把杜鹃派到陈秋水身边。”秦玉放回珠钗,一面继续扫视摊子上琳琅满目的饰物,一面不动声色地对喜鹊说道,“跟在我左右,委屈你们姐妹俩了。”

“奴婢一点儿也不委屈。”喜鹊急急忙忙又真真切切地向秦玉表露着忠心,“能伺候在少主身旁,是奴婢莫大的荣幸,奴婢的姐姐定是与奴婢一样。当年若没遇见少主,奴婢和姐姐早就冻死在那间破庙里,是少主救了我们、收留了我们。”

喜鹊攥紧纤指,想起做乞儿的悲惨日子,她的声音里夹着一丝哽咽:“奴婢的命是少主给的,奴婢和奴婢的姐姐随时做好了为少主牺牲的准备。”

“喜鹊。”秦玉睨着喜鹊不自觉地说了席若兰说过的话,“别把自己的命随便交给其他人。”

“少主……”喜鹊愣愣地注视着秦玉,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我需要你和杜鹃为我做事,而死人做不了任何事,你得给我活着才行。”秦玉说完拿起摊上一支雕刻成兰花的木簪,他把玩着木簪,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少爷好眼光,这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木雕师傅做的簪子。”戴着帽子的小摊贩搓着长满老茧的大手,热情地向秦玉推荐。

“我买了。”秦玉大方地丢给小贩足以买下这儿全部首饰的碎银,接着他看向身侧的喜鹊叮嘱道,“我先回去了,你务必小心行事。”

“奴婢明白。”

绕过喜鹊往回走时,秦玉有些纳闷地皱了皱眉宇,为什么他方才说了和席若兰一样的话?

不要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来决定么。

秦玉的唇角流泻出苦涩与阴寒相织的微笑,倘若自己能决定,谁又愿意把命交到别人手中?

他沉吟着望向人来人往的酒肆大门,席若兰还没出来。

席若兰或许永远无法理解他的处境。

突然,一股寒意从秦玉的脚底升起,他像瞬间掉进冰窟般全身发冷、打颤。

原本流动的气血宛如被冻结了似的凝固在他的体内。

视线慢慢变得模糊,秦玉按住心口试图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然而事与愿违。

“秦玉!”

席若兰透着焦急的声音硬生生拉回他的神智。

秦玉望着从酒肆里出来的席若兰,她买的酒滚到了一边,那是她最喜欢的酒。

“若兰姐……”秦玉无力地靠向席若兰的肩膀,“我可能中毒了。”

“中毒?”席若兰握住秦玉的手腕,把了下他的脉搏,他的脉象十分凶险,仿佛下一刻便会魂断命殒。

秦玉抬起发黑的手,艰难地从衣服里拿出那枚木头雕成的簪子。

随着秦玉举起木簪,席若兰闻到一股甜腻的木香味,这是……

“若兰姐这…簪子有毒。”秦玉说罢便合上了眼,他这一松手,木簪便掉向满是尘埃的路面。

席若兰见状立刻封住秦玉的几处大穴,她抬起头环顾四周,眼尖地看见不远处的首饰摊,那名戴着帽子的小摊贩趁着人流往这边聚集之际,转身朝相反的巷子跑去。

“老周!”席若兰望向酒肆的大门,向寻声而来凑热闹的酿酒师傅喊道,“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他。”

与席若兰相识的周师傅拍着胸脯爽快地应下:“好,若兰姑娘放心。”

暂时安置好昏迷的秦玉,席若兰用手帕捡起那枚木簪,而后她立即穿过围观的人墙,往小摊贩逃跑的方向追去。

狭长曲折的暗巷,席若兰轻松地追上落跑的小摊贩。

一个飞檐走壁,她跳下巷子的矮墙,挡住了那名摊贩的去路。

席若兰朝小摊贩伸出手,开门见山道:“交出来。”

“交什么?”小摊贩故意装作听不懂地歪了歪头,“这位姑娘是想买首饰么?抱歉,今儿提早打烊。”

“少装蒜,我要解药。”席若兰没工夫与眼前的家伙瞎扯,她浑身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小摊贩收起原先的嬉皮笑脸,被席若兰的气势压了一头的他,竟不由地磕磕巴巴道:“什…什么解药?”

“我不想重复第三遍。”席若兰的目光变得极冷。

面前的女子绝非寻常村姑。戴着草帽的小摊贩暗忖道。可不管她是不是村姑,他都不可能交出解药。

所以,他只好先下手为强!

思及此,小摊贩抽出腰后的短刃,凌空鱼跃地朝着席若兰发动突袭。

然而席若兰不躲不闪地站着,宛若菩提树下一动不动任由风吹雨打的地藏石像。

在短刃逼近她咽喉的电光火石之间,她出手了。

还没看清席若兰如何出招,小摊贩手里的短刃好似绷紧的琴弦在半空中“啪”地断裂,而他本人也被她一脚踹飞。

削铁如泥的刃尖直直地插进暗巷斑驳的墙壁,只留下半截身子拨动着余律。

席若兰抬脚踩住伪装成小摊贩的杀手,俯视着地上四仰八叉的他:“交出解药,我就饶你不死。”

闻言,被她踩着肩膀的杀手阴恻恻地笑出声:“没有解药,我们狮虎坛只管杀人不管救人。”

狮虎坛?

席若兰不太清楚杀手口中的狮虎坛,其实这不怪席若兰,狮虎坛是在她归隐山林的十一年间异军突起,占据了暗杀界的头把交椅。

因此,席若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拿出用手帕包裹的木簪,弯腰贴近杀手的咽喉:“我不管你什么狮虎坛,今儿你要不给我解药,要么亲自尝一尝你下的毒是何滋味。”

杀手果不其然变了变脸色。

“没…用的。”杀手强作镇定地仰视着席若兰,“即使你从我这儿拿到解药,你也救不了那位少爷的小命。”

“你什么意思?”席若兰听出杀手话中有话。

“我们狮虎坛的杀手遍布四国,只要我们坛主一声令下,狮虎坛的杀手便会倾巢出动,直至取得目标的项上人头。”杀手冷笑道,“我只是离你们最近的低阶杀手,强我十多倍的高阶杀手正在赶来的路上。纵使你能救他这一次,你也救不了他第二次。”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狮虎坛似乎是一个杀手组织。而这个组织正在追杀秦玉。

为了恫吓或者掩饰被席若兰威逼的紧张,杀手又强调了一遍:“那位秦少爷他死定了!”

可席若兰完全没被吓住,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他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