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月光如水,照在木屋窗前,苏舒烦躁地翻了个身,手中不停挥舞干草编织的团扇驱赶蚊子。

她刚从睡梦中惊醒,身上黏糊糊的,想着才半夜还能再睡一会儿,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撑开木窗想欣赏一下月下美景,但看着屋外林子里黑黢黢的,有点儿渗人,想了想还是重新合上。

也对,这里只是个小村庄,哪有什么云海月华之景啊。

窗外虫鸣蛙声吵得她翻来覆去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月光透过纸窗将朦胧的光照在桌上,将灯盏上的几丝蛛丝照得如银丝纤细闪光。

“唉。”她抱着枕头趴在凉席上叹了一口气,这睡不着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二日,苏舒照常在晌午时分醒来,门外路过的村妇们的笑声和聊天声让她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如果晚上不失眠就更好了。

苏舒一年前来到岩阳村,一来就买下了村里五亩地和一间半新不旧的屋子。村里人虽然对这个十五六岁的单身姑娘十分好奇,但一看人家来时带的那些个强壮的护卫就知道这姑娘不好惹,以为是城里官宦人家的小姐来养病的。但同时又奇怪既是养病怎么连个照顾的婆子丫鬟都没有,反而还每天去农户家里蹭饭?

苏舒嘻嘻笑着从刘娘子手上接过饭碗,看着桌上多了一碗红烧肉奇怪地问道:“刘姨,今日怎么还吃上肉了?”

刘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舒,大娘不知道你之前给的那颗珠子那么值钱,以前也没给你吃什么好东西,让你跟着我们娘俩吃苦。”

刘娘子是个寡妇,体弱多病,丈夫三年前去山上为她采药结果失足摔下山崖。她一人独自带着一个两岁的儿子,又无法下地干活,便仅靠着家里的两亩地过着收租的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苏舒笑着摇头,“我一早便说过的,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说着给一旁的小葡萄夹了一块红烧肉,“小葡萄吃吧。”

小葡萄闻着肉香早就馋了,但碍于刘娘子的眼色不敢伸手去夹。尽管苏舒给他把肉夹到了碗里,他咽了咽口水,还是看着刘娘子用眼神询问自己可不可以吃。

刘娘子笑了笑:“小舒姐姐给你的,吃吧。”

小葡萄高兴地一口将肉塞进嘴里,愉快地咀嚼着。

苏舒摸了摸小葡萄的头,心情十分愉悦。“刘姨,我自作主张来你家吃饭你也不嫌弃我,那珠子是饭钱本就该给的。况且我每日都起得迟,你还要估摸着我的时间来做饭,已经十分辛苦了。”

“唉。”刘娘子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既是饭钱,便是刘娘子应得的,不必因为钱多而拘束。“小舒,那你往后想吃什么便告诉大娘,大娘给你做。”

“好哇。”苏舒笑得灿烂。

刘娘子这才稍稍觉得安心。农家人大多淳朴,一下子得了那么多钱让她心里实在不安,唯有对苏舒好才能消除些许。

刘娘子刚见到苏舒的时候就觉得她长得好又有气质,一定是大户人家出身,只是不知为何流落到他们岩阳村来。现在更加确定她非富即贵了。

刘娘子每年的药钱都要花上许多,而今年药价又涨了,她实在没法了便拿着舒舒给她的珠子去了当铺。等掌柜估完价后她便傻了,十金!那可是一家普通农户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她当时晕乎乎的什么也想不了了,只低着头便往外走。当铺掌柜见她一个妇道人家独自拿着这么多钱财不安全便派了店里的几个伙计护送她回家。

直到现在刘娘子还晕乎乎的,有些不敢相信。

吃完饭,苏舒刚要出门便被刘娘子叫住了。

“小舒,你有什么衣服要洗的都拿过来,大娘给你洗。”

苏舒连忙摇头,“不用了刘姨,你还病着,哪里能让你洗呀。”

“这。”刘娘子搓了搓手,笑呵呵地,“就是洗个衣服罢了,没关系。”

苏舒知道刘娘子觉得拿了她这么多钱不好意思,便说:“刘姨,我想吃鸡,明天给我做烧鸡好了。”

“唉,好。”刘娘子终于笑开了,眼角的细纹在笑时变得有些明显。“那你去忙吧,我将这边活干完就去买鸡。”

苏舒点头,离开了刘娘子家。每次吃完饭她都会四处闲逛,从村的这头走到那头。路上有时会遇见其他村民,但很少会有人与她打招呼。一是避嫌,二是嫌弃她是个外乡人,三是怕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而惹上什么麻烦。

也对,一个富贵的单身姑娘独自生活,身上不可能没有故事。

这日天气正好,苏舒跟着洗衣大军来到河边洗衣服。四周浣洗的村妇爱扎堆洗,那样方便聊天,只有苏舒周边方圆五米内没人近身,洗着洗着,她耳朵就竖起来了,只听身边的王婶大着嗓门和身边几人嘻嘻哈哈笑着说事。

她们说的事是和自家丈夫之间的情趣事,虽是从前的旧事,但还是让周围几个小姑娘听得面红耳赤,端着洗衣盆就跑。

距离隔得较远苏舒没听太清,就只听清了一句。“……之后我便晕晕乎乎睡过去了,睡之前我还想他身上暖烘烘的,可舒服。”

几个妇人哈哈大笑。

后来她与刘娘子一起去河边的时候与她闲聊,问她:“刘姨,抱着男人睡真的能一夜好眠吗?”

刘娘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腾地红起来,低着头嗔道:“这浑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那刘姨,这话是真的?”苏舒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刘娘子低着头握着棒槌敲打衣服,打了几下后才开口:“差,差不多吧。”

“以前我相公也爱抱着我,我一到晚上身子就凉,他怕我冷便要抱着。”刘娘子脸上流露出温暖的笑意,手上不停地揉搓着衣服:“他那个人,虽五大三粗的,但有些事却是细心的很。”

苏舒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所以说抱着男人睡真的能治失眠喽,俗话说的安全感嘛。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便琢磨着怎么去弄个男人来睡。

刘娘子听她说要弄个男人来睡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姑娘哟,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既,既然是想男人了,那找个相公就好了,可千万不要随便找个男人将自己交出去。”

“哦。”苏舒见刘娘子这么大反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找个相公?那得找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在街上拉个人说:喂我看上你了,做我相公吧。她又想了想,如果能达到目的的话,嗯……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可她转念一想,刘娘子听到她说想找个男人睡这样的话都能吓成那样,要是自己当街拦人恐怕要吓晕过去吧。

唉,总觉得自己跟个纨绔公子哥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等等,良家……

她兴奋地一拍手,那她找个非良家的男人不就好了。

她想起了前些天在桓启城路过的小倌馆,夜里便打算去试一试。

与乡下村庄不同,桓启城的夜晚十分热闹,街上的人虽不如白天的多,但各个商铺门前挂着灯笼,依旧人来人往。

千门街上有几家小倌馆,苏舒来回走了一遍,最后选中了一家名叫清风楼的。

清风啊,多么风雅的名,里面的人应该也不错。

小倌馆不接待女人,特别是像苏舒这样看上去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因此苏舒在来之前特意换了身男装,站到门口看了一会儿后跟着几个客人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刚一进门她就看到了一阵风似得走过的头牌小倌,头牌很漂亮,比女人还漂亮。但苏舒见过无数漂亮的美人,男的女的都见过,所以她挑男人并不会挑太惹眼的。

众星拱月的头牌从楼上栏杆处款款走过,见她仰着头直勾勾地看他,礼貌地朝她微微一笑就走开了,显然还有其他事要做。

她本以为换了男装后再简单化点妆就行了,没必要易容。毕竟她把走路动作还有声音都稍微改了,看着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但没想到她一进门就被人认出来了,有些尴尬。

清风楼的曹管事是第一过来接待的,他怕“误入”男风楼的姑娘影响楼里的生意想将苏舒尽快打发出去。他见过一些涉世未深想长长见识的小姑娘,以为女扮男装就不会被看出来,但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那身段不要太明显。

当然也有来为主人家挑人的丫鬟,但来的丫鬟身边必定会带两个奴仆。很显然,苏舒身边没有,于是排除第二种可能。

曹管事凑到苏舒身边压着嗓子道:“姑娘,真是抱歉,我们这边不接待女子。”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刚弯腰做出请的姿势,就见苏舒拿出钱袋来。

“我就找一个人。”苏舒笑着捧着一把金币凑到曹管事鼻子前。“这些够了吗?”曹管事双眼几不可查地一亮,赶人的动作一变,脸上挂上标准的笑,做出请的姿态:“小公子内堂请。”

“好。”苏舒对管事的态度很满意,连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不知道您家主子想要什么样的人?”曹管事边引着她进去边问。

“?”苏舒有些愣,什么主子?虽然不太明白,但她自觉不要问出口的好,“呃……先看看吧。”

曹管事吩咐下人叫了两排小倌在内堂站着,任她挑选。小倌们陆陆续续来了,都好奇而小心地偷看苏舒,再看曹管事恭敬的态度一下子明了了,这样的阵仗派头大约是来了个大人物吧。

但没一会儿他们就失去兴趣了,因为他们发现苏舒是个女人。楼里有专门的人教他们如何辨认女扮男装的女子,总有这样喜欢新奇的女子来楼里逛几圈,为了不浪费他们的时间楼里才让所有人都擦亮眼睛。

苏舒来回走着,将这些站得歪歪扭扭但很乖没有乱晃的小倌一个个看过去。没过多久他们就站累了,小声嘀咕着。管事一个眼神扫过去,小倌们立马禁声站直。

苏舒咳了咳,看着都还好,这些人里没有她看着不舒服或是不喜欢的,他们大多容貌较好,就是娘了点,媚了些。

她站在他们面前,面上表情柔和,微笑着直接了当地说:“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个女的了,我今天来呢就是来挑男人的,你们谁愿意跟我走?愿意的就站出来,若真合适,我会给银子赎身。”

人群骚动了起来,两排人无不在窃窃私语。意料之中的,没人站出来。他们见惯了男客花言巧语,现在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女客会善待他们,而且从来没听过有人会为男倌赎身。

况且面前女子不是什么贵族主人的丫鬟,女扮男装来清风楼找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何况她长得不错,胳膊腿都健全能说能听能看,如果真的要赎身那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这样想。

苏舒有些挫败,脸上表情有瞬间崩塌。好歹她长得也不错,不算是歪瓜裂枣啊。他们不会真的非男人不要吧?那就遭了,她总不可能变成男的吧。

她感到纳闷,也是奇了,她只想找个可以睡觉的“相公”啊,怎么现在感觉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