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不到青羽话中深意，灵雀靠着树干昏昏睡去，醒来时已是天亮。听到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探出头一看，是秦业在练剑。她看不出名堂来，只觉得剑风凌厉，锐气逼人。而持剑人更是行云流水，轩逸潇洒。

至于另一位，正坐在火堆边烤鱼，烤鱼香气扑鼻而来，她肚子不争气的响了。同样是鱼肉，王翊做的比她烤的好吃千百倍，不过眼巴巴地盯着人家的鱼终究不好，准备剥几个栗子核桃充饥。

脚步声靠近，听到那个温润清朗的声音在外边问道：“灵雀姑娘，你醒了吗？”

“醒了，等会儿。”灵雀理了理头发和衣裳，觉得整齐后才探出头去。

王翊拿着条烤鱼递给她：“醒了的话先吃些东西吧，我们准备走了，有什么行李也带上。王上已安排了一户好人家收养你，是秦国宗室，王上的王叔，他家孩子少，只一个女儿，以后你们可以做个伴。”

“谢谢。”灵雀接过烤鱼，十分感激。

王翊又将水壶递给她，让她慢慢吃，吃完后好好和老树妖道别。

日头高升，秦业和王翊已整装待发，老树妖看了看二人后，对灵雀道：“人妖殊途，我也不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但小心一些总没错。”

灵雀似懂非懂，点点头：“我一定乖乖的不惹麻烦，等我长大些了，再回来看您。”

“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老树妖很欣慰，牵着她的手走到二人跟前，道：“从今以后，灵雀就托付给两位了。她长在山野，不懂人间规矩礼数，还请二位担待。”

“老先生放心，王上会照顾好灵雀姑娘，王翊也定不负重托。”王翊抱拳拜道。

“老朽在此谢过两位大人。”老树妖执礼回道。

“老先生也保重，如此我们就不多留了，就此别过。”王翊说道。

这时的秦业，已将灵雀扶上马背，他为人冷漠，高高在上，但礼数周全，也对老树妖抱拳道别。

“爷爷，再见，我会再回来看你的。”灵雀朝老树妖挥挥手后，跟着秦业和王翊离开。

顺着桃花溪往下，是连绵不断的高山谷地。山路悠长崎岖，头顶枝叶遮天蔽日，朝着北方走了许久，绕过一座又一座山头，涉过一条又一条溪流河谷，终于离开郁郁葱葱的南山，看到马路。

秦业翻身上马，对身后的灵雀道：“坐稳了，抱紧我。”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灵雀十分听话，依言照做，双手紧紧环住秦业的腰。不会羞怯的她只觉得这人的腰精瘦有力，很结实。

少女娇娇软软的，带着一股桃花溪山花的馨香，秦业不由得挺直腰背，打马往咸阳方向飞奔。灵雀没见过这阵势，只觉颠簸难受，怕摔下马背，只得越发大力地抱着秦业的腰。

灵雀跟着二人，穿行过山川原野，走过小桥流水，路过村庄城镇，抵达一处巍峨的城墙前。她不识字，只觉得城门上的字威风气派得很。进入城内，便有人迎上来，在秦业耳边说了几句。

“通知相国他们再等一个时辰，寡人处理完事情立刻就回。”秦业对那人说道。

那人立刻躬身退下，不过瞟见秦业身后的灵雀，结结实实的惊讶好一阵。被秦业一个眼刀扫到后，老老实实的退下，回宫去复命。

马儿继续往前，灵雀看到青羽说的繁华街市和人，好多好多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和激动，取而代之的是害怕和退缩。好多人都看着她，目光有探究，有好奇，还有不怀好意。她不敢再看那些人，只得将脸埋进秦业的后背。

秦业觉察到她在害怕，道：“马上就到了。”

灵雀瓮声瓮气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三人在一座大而古朴的宅院前停下，下了马后，王翊上前去敲门，门房看到来人后，一面差人进去通报，一面慌张的将他们迎入府内。

秦业领着灵雀走在前头，问道：“王叔可在？”

“大人还在官衙未归，老奴立刻差人去请。”老仆役回道。

秦业阻止道：“不必了，让婶婶和秦施来见寡人即可。”

主母陈霈得到消息，战战兢兢地迎出来，见到秦业，立刻叩拜行礼，请他上座。

“突然到访，是有事相求，婶婶不必紧张。”秦业让她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陈霈心中忐忑，强作镇定的坐下。新王虽年轻，但比先王有气势多了，这股气势让人害怕、敬畏，也让人着迷。

“今日过来，是想请婶婶收养灵雀。”秦业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寡人昨日与阿翊跑马打猎，在大山深处遇到这个孤苦无依身世不明的小姑娘。抚养她的老者请寡人和阿翊带她回人间，我们便将她带回咸阳。思来想去，觉得只有泰叔和婶婶适合做她的养父母。”妖精鬼怪一事，终究不好在人前提起，便隐去老树妖的身份。

原来是为这事，陈霈登时松了口气，仔细瞧了拘谨的灵雀一阵，心下赞叹，好标致的小姑娘，皮肤白皙，明眸皓齿，眉目如画，鹅蛋脸上没有丁点瑕疵。只是衣着老旧，头发散乱，神情畏缩，除此之外，看不出半点不妥来。遂笑道：“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得紧，正好家里孩子少，可与阿施作伴。”说着，招呼灵雀到她身边去。

灵雀看了秦业一眼，见他点头后，才去陈霈那里：“婶婶好。”她不知道怎么行礼怎么说话，只得这般道。

“她长在山野，不知礼数，不懂世事，以后还需婶婶多教她。不过看她也不像个聪明的，只消让她知道一些规矩道理即可，不必让她做那等惊世才女。至于其他，与秦施一般无二就是。”秦业说道。

一席话下来，让陈霈明白不能将灵雀做寻常养女对待，忙起身行礼，应诺道：“臣妇一定好生照顾灵雀，将她当作亲生女儿对待。请王上放心。”

“灵雀，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不必害怕，王叔王婶都是极好的人。等我忙完这段时日，再来看你。”秦业对秦泰夫妻极为信任，交代完后先行离开。

送走君臣二人，陈霈拉着灵雀又看了一阵，对这羞怯怯的漂亮姑娘喜欢得不得了，亲切地道：“你叫灵雀是不是？”

陌生的人，陌生的地方，灵雀有些胆怯，但老树妖相信秦业，秦业也信这位三十左右的美妇人，她便也将这份信任承接过来，点了点头。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无需拘谨。以后你就和我女儿一般，有什么需要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和我说。”陈霈柔声道，不禁再次感叹她模样生得好，日后定有大造化。

想到此处，便对身边的女奴仆役严肃道：“刚才王上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我也重复了一遍，从今以后，灵雀就是驷车庶长府的小姐，你们要像尊敬阿施那样待她，不得轻慢、苛待她，更不能私底下说闲话。”

就冲秦王亲自送灵雀过来，她们这些下人也不敢轻视，现在又被当家主母一通警示，当即跪拜应声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灵雀姑娘。”

“阿樟，你领人把蒹葭院旁的白露院收拾出来。阿南，你去准备衣裳首饰。阿鱼，你去准备吃食，顺便派人去把施儿找回来。”陈霈吩咐一干女奴说道。

“是。”众人领命退下。

“灵雀，你跟我来。”陈霈领着灵雀去沐浴，知道她还不习惯身边有太多人，就亲自帮她洗身子洗头发。又怕她无聊，同她说了许多话。

陈霈生得端方可亲，温柔和善，灵雀便也渐渐放下戒心，一一答了她的话。

小姑娘天真纯良，对陈霈知无不言。不到半个时辰，陈霈便清楚她的所有底细。知道她无父无母，被一个行动不便的孤寡老猎户收养，在山野里吃野果草根长大，一时母爱泛滥，搂着她好一阵叹息。

先前因敬畏秦业而将这事当作命令对待，这时的陈霈已多了许多真心。她和秦泰本就喜欢孩子，可惜子女缘薄，成婚十八年膝下只一个秦施。现在见着灵雀，只觉着是天赐给她的女儿。

领着换上新衣的灵雀去吃东西，就见秦施风风火火地来了，人未走进，已闻其声：“娘，听说王上送了个漂亮姑娘来，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陈霈见女儿这般失礼，忍不住批评道：“怎这般毛躁？去哪儿玩儿了？”

秦施已然走进，见到陈霈先囫囵一礼后，看到灵雀时眼前一亮，抚掌笑道：“当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娘，这个漂亮姑娘以后就是我妹妹了吗？”

“既然你已知道，便无需我多说。你是姐姐，便要做好表率，好生待她。”陈霈说道。

“这么漂亮的妹妹我怎么忍心苛待？娘你放心！”秦施连忙保证说，和陈霈说完话，就走到灵雀身边，牵起她另一只手介绍起自己来，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

灵雀好奇的打量眼前与她年龄一般大的小姑娘，只觉得她容颜昳丽，妩媚娇艳，若芝兰玉树，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和一张让人忍不住亲近的笑颜。不止如此，她身上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王姬气派。

“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先去用饭。你父亲晚些回来，不必等他。”秦施心无芥蒂，陈霈亦是欢喜。秦施闻言，当即牵着灵雀往饭厅去。

晚膳丰盛，有鱼有肉，还有极为难得的稻米。

虽说盛情难却，但吃惯野果草根的灵雀还不习惯这些东西，她吃得很少，也很慢。陈霈见她吃得不多，难免忧心，见她喜欢鱼肉，便夹了一块给她，道：“这是你的家，不必拘束，多吃肉才能长个子。”

秦施体贴心细，道：“娘，妹妹过去常吃野果，今天才回来，定是吃不惯肉和饭，等她慢慢习惯就好了。”说着，吩咐伺候在身侧的丫头去准备核桃栗子和水果，“灵雀，吃不下不必勉强。阿翊和我说你喜欢吃鱼，先用些鱼肉吧。”

灵雀感激地点点头，这才重新拿起筷子。陈霈见此，脸上愁云散去，吩咐厨房做一份清淡的鱼肉来。

用完晚饭，桌子撤下后便有女奴端来水果和干果，秦施热络，对灵雀好奇又喜欢，一边为她剥核桃，一边问她如何在山里活下去，又好奇她如何与秦业王翊遇上，便跑到灵雀身边和她挤一块儿。

这时，突然一道闪电在远处劈下，照亮昏暗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