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18个秘密

「To白兔糖:

Hi,白兔糖小姐。

请你一定要坚持你自己的心意,不要听从你舅舅舅妈的话,违心地选择理科。

理科好就业是事实,他们也许也考虑到现实因素,想要劝你走一条轻松的路。但是选择一个你一点都不喜爱的专业,将会浪费你人生最宝贵的几年,也会让你失去对生活的热忱。

况且,我不觉得你选了文科以后,就不能干出一番事业。文科也能找很多出人头地的工作,比如律师,比如同声传译,比如心理咨询师……

别怕找不到工作,大不了,到时候我雇你做我的秘书:)

By青蛙王子」

***

一旦故事的开始是错的,也许我们就很难奢求一个完美的结局。

8岁时,走进富丽堂皇的钟家庄园的谢依繁,显然并不能深刻体会这句话。

她和钟家的结缘就源于一个错误。

她的亲生母亲,从重男轻女的家里逃走,从农村来S城打工的,结果被一个男人骗财又骗色,最后生下了谢依繁。

谢依繁的母亲没文化,身子又不好。为了养家糊口,她加入了一个碰瓷团体,天天在大街上去找名牌车,假装被车撞了,向车主碰瓷讹钱。这些名牌车的车主大都都是喜欢用钱摆平麻烦的有钱人,出手阔绰,懒得和她多费口舌,所以她往往都能得手。

也许真的是报应。那一天,她盯上了钟家的宾利车,就故意假装被钟家的车撞到了。

没想到,那时刚好是钟逾的奶奶心脏病发,司机正开车送她医院去抢救,一时心急,竟然没注意到她,从她身上直接碾过去了。

有人看见钟家的车撞到了人,拦下了车子报警。

谢依繁的妈妈被送往医院后,没有抢救过来。也因为钟家的车被拦了一小会,耽误了送钟逾奶奶去医院抢救,她最后也没有抢救过来。

谢依繁一直感激着钟家人,因为他们都待她太过宽容。当然,这一点也可从钟亦的举手投足中看出来,他的家庭一定温柔且极有教养。

钟逾的爷爷始终觉得,是他们害得谢依繁失去了妈妈,知道她在S城举目无亲以后,亲自做主,将她带回钟家收养。钟逾和钟亦的爸爸妈妈,他们也待谢依繁很好,几乎把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唯独钟逾,他记恨谢依繁的妈妈害死了他奶奶。在钟家,他和他奶奶的感情最好。

所以从谢依繁来到钟家的那一刻,他总是对她恶语相向,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

谢依繁的口音被她妈妈带成了乡村口音,所以刚到钟家时,钟家人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土话。她妈妈也没有送她去上过学,导致她也不会读书写字。不像钟亦钟逾,那时候还没上小学,就已经认识很多字了。

钟爷爷知道钟逾动不动就欺负她,可能也是为了变相惩罚他,就让钟逾教她识字,让他教她说普通话。钟亦那时候和钟爷爷说,不如让他来教她,却被钟爷爷一口回绝。

钟逾自从奶奶过世以后,脾气就变得很坏,尤其是对谢依繁。

他老是喜欢用笔敲她的脑袋,有时候实在不耐烦了,就会抓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他吓唬过她很多次,说是她再学不会说普通话,就把她扔出钟家。

谢依繁把他的话当真了,于是在那一天拼命练习说普通话,练到嘴唇出血了,却还是只会蹩脚的发音,吓得她不敢出去吃晚饭,只敢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怕他又进来骂她。

那天钟家人都来敲她的门,可她因为害怕,怎么都不肯开。结果钟逾竟然翻窗翻进了她的房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在他面前哇哇大哭起来,求他不要把她赶出钟家。

他等她哭不动了,才给她擦干净眼泪,不发一言地打开了反锁的门,让佣人送饭进来,陪她一起吃晚饭。

吃完饭,他留下了一只唇膏,和她说了一句“早点睡”,就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钟亦就来安慰谢依繁,告诉她钟逾不过在吓唬她,让她别害怕,还说爷爷已经罚钟逾抄字了。

她担心钟逾又因为她被罚而生她的气,就偷偷溜去他的房间,说要帮他一起抄。

他嘲讽地扬起唇角,冰冷拒绝她:“大小姐,你那一手烂字,怎么可能瞒得过爷爷的眼睛?”

因为他的冷嘲热讽,被奚落的谢依繁每天都在逼自己更努力一点。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她终于能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钟家所有的人都夸赞她,除了他,只是不屑一顾地瞟了一眼她誊写的字,淡淡道:“不过而已。”

等到钟亦和钟逾到了读书的年纪,谢依繁和他们都被送到同一个班念书。

可能是因为她生来长得就像好欺负的人,小学里的男生都喜欢捉弄她。可是谁要是欺负了她,钟逾哪怕被老师罚站,也要把那些男生揍得鼻青脸肿。但他从不会说和那些人打架是为了她,只会编借口,说他们得罪了他在先。

尽管在那些青春岁月里,他还是从不肯对她好好说话,但在和他一起长大的时光里,她渐渐明白了,他是嘴硬心软的人。

她发烧了,彻夜守着她的人是他。她没写完的作业,他总是模仿她的字迹,替她做完。她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在教室里把椅子弄脏了,他坐在她身后,就故意把红墨水打翻在她椅子上,替她解围以后,不声不响给她塞了一包卫生巾。

当初中的女生开始络绎不绝地给他送情书,她吃醋又嫉妒时,她才明白,原来她其实很喜欢他。就算他从不会和她说好听的话,可是她需要他时,他总会默不作声地替她解决麻烦。

她不敢告诉他,也不可能告诉他。因为他总是嘲笑她又土又丑又笨,总是对她冷着一张脸,也不准她在学校里找他说话。他说,他照顾她,只不过是因为爷爷要求他这么做,让她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于是在明白喜欢他之后的每一天,她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喜欢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头顶触不可及的太阳,一伸手就会灼伤了她自己。

她既想见到他,又逼着自己躲避他,因为她深深明白,这种无望的暗恋最后折磨的,只有她自己。

幸好上了高中,钟逾和钟亦都去了火箭班,而谢依繁主动向爷爷说,她想去三中的住校班。她以为这样远离他,就能慢慢忘记他,也可以埋葬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可惜,就算不和他一个班,她还是能从各种人口中听说他的消息——听说他又当了年级第一,听说他又换了一个女朋友,听说他在准备物理竞赛……

她每次装作不在意,却又为这些消息牵肠挂肚,到头来,还是忍不住去找钟亦,兜着圈子向他证实这些传言的真实性。

她本以为,他们就会继续这样做着最熟悉的陌生人。

但没想到,在高一期末,钟逾从钟伯父钟伯母口中,知道她选择了文科以后,就从她的书包里找出签好名的文理分科表撕了粉碎。他硬逼着她改选理科,她被他又吓哭了,就口不择言地说,她喜欢的人要选文科,所以她也要选文科。

其实,她喜欢理科也多于文科。她只是怕如果选了理科,钟爷爷又会让钟逾过来给她补课,让她对他的那些喜欢再次死灰复燃,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他们的争吵声惊动了钟爷爷。他发现钟逾所做的一切后,以为钟逾就是想和谢依繁对着干,怒气冲冲地用拐杖打他。钟逾没有闪躲,只是任爷爷打他,也不解释为什么一定不准她选文科。

她听着拐杖打到他身上发出重重的声响,痛哭流涕地求爷爷不要再打钟逾,也说了自己其实就是想选理科,只不过因为没有自信才选了文科,钟逾不过是明白她的心思才故意撕了她的分科表。

爷爷这才消了气,饶过了伤痕累累的钟逾。

钟逾从那一天开始,似乎也开始有意疏远她。

她心里猜想,他肯定是又因为她挨揍了,所以在心里越发厌恶她。

于是她那一年,她终于不敢再给他送生日礼物。

他的生日恰好就是平安节,以前她每一年都借着平安节当借口,在他的房间偷偷放下给他准备的礼物,在上面压上一只红苹果,上面贴着便签,她总会留下一句话:“平安夜快乐,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她猜想,如果是她送他的生日礼物,因为讨厌她,他一定会丢掉;但是平安节,为了“平平安安”的寓意,他可能就不敢扔掉她的礼物了。

她本来早早就织了一条围巾,想要送给他。

她知道,他其实很怕冷。初中上学时,在大雪天握着她的手从结冰的路上走过时,他的手总是那么冷。他也不喜欢冬天出家门,总是在家里的壁炉前烤火。

但也无所谓了。

她听钟亦说,平安节之后,钟逾的抽屉里塞满了不同款式的Burberry围巾和表白的情书。

他必然不需要她这份卑微且丑陋的礼物。

***

他们僵持不下的关系,因为她为他挡了钟亦的那一拳,忽然发生了改变。

那天她从学校回到家里,就看见钟亦挥舞着拳头,想要揍钟逾。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绪,在她反应过来前,她已经为钟逾挡了那一拳。

天旋地转的晕眩里,她听见他焦急的声音,感受他有力的双手将她稳稳抱起。那时,她竟然有一丝丝开心地想,他可能还是有一点点在乎她的吧?

从医院回家静修的日子,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他那段时间,总是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总是耐耐心心地给她喂饭,为她补习。

有一次,兴许是真的太累了,他伏在她的膝盖上沉沉睡去。

她终于有个机会,可以这么近的,细细端详着他在灯光下的侧脸。他浓密的睫毛像一只蛰伏的蝶,随着他轻浅的呼吸翕动翅膀。

她被沉睡的他蛊惑,已经俯下身,想要轻轻吻上他的眉心时,却听他皱着眉,咕哝了一句:“谢依繁,你……”

她受惊,立刻后仰身子,才发现他不过是在说梦话。

虽然没听清他最后到底说了什么,但想必不是什么好话。连梦见她时,他的脸都这么臭。

当她已然康复,将要重返校园时,钟逾最后来给她补了一次课。

那天,她心猿意马,答错了所有他问她的题目。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让她不禁心慌意乱起来,害怕地缩起身子:“你别骂我!你让我多想会,我就想清楚了。”

钟逾低下头,信手将所有解题步骤秒速写在她的草稿本上,若有似无地嘀咕了一句:“就这个样子,你怎么可能考上P大?”

她不明所以,反问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考P大?”

“因为我肯定保送那里啊,笨蛋。”他没好气地将笔一搁,“你要是想让我继续罩着你,你最好给我努力一点,谢依繁!”

说完这句话,他就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