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正经

发展到这一步,肖澜央只能说尽量劝退。

他先带着二人在一楼和二楼的小房间转了一圈,看那孩子不像是家里缺钱的样子,就试图拿房子的弊端来打消他租房的念头。

肖澜央:“房间很小,地方也偏,到哪都不方便,没有空调暖气,连冰箱都没有,外卖应该是送不到这里,我怕你在这住不习惯。”

小老弟没那么多耐心听他说话,嫌聒噪:“少废话,把房间钥匙给我。”

见实在游说不动,肖澜央就掏出了一楼房间的钥匙递给他:“这是一楼单人间和大门——”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这位小哥墨染过似的眉毛往眉心间狠狠一凑,压低清冽的嗓音道:“你要我住在那种老鼠洞大点儿的房间?给我二楼的房间钥匙!”

肖澜央万万不想和他这样的人住在同一个楼层,出门来个面对面的偶遇,他转过头,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睛盯上了另一名准租户:“一楼的房间是太挤了,要不你也住二楼房间?赵叔明天就走,可以两人先凑合挤一晚上。”

小青年迅速进入摇头状态,摇得他说话声都跟着颤:“我住一楼我住一楼我住一楼我住一楼。”连连重复又重复,语速特别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肖澜央彻底没了耐心,索性直接对两人摊牌:“说实话,我不是很想把房间租给你们两个人。”

少年透着点儿愠色的脸沾上些许困惑,全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拒绝,不解又不服气地盯住肖澜央,问:“为什么?我又不吃你。”

肖澜央:“我想找同校的学生来当住客,招租信息只发在校内网里,没有公布地址,也没有人联系我要看房,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知道这里有房屋出租的消息,又是怎么找到……”他的话又一次被打断。

“啧,麻烦,你哪个学院的?”说话的同时,少年改变了原本双手端抱在身前的姿势,右手很自然地落在腰后。

肖澜央说:“京川大学。”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的音落下,少年递出自己的右手,伸到他的面前,手里持着一张学生证。

那确实是肖澜央所在就读学校的学生证,上面还有少年的照片,姓名那一栏写着“姚迟”二字,入学时间就在去年,文学院大二生。

姚迟挑动眉梢,冷声说:“看清楚了?”

肖澜央又一次缩小了筛选范围:“生命科学学院的优先,其他学院的学生我也不熟——”

他的话说到一半儿时,戛然而止,原因在于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惹恼的姚迟拽住了他的衣领,轻轻松松就让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怒气几近化为实体,压得屋里人喘不过气来。

肖澜央直接被他一把扯到了面前,离得尤其近,两人的脸都快要贴在一起。

“谁敢和我抢地方?爷杀了他!”姚迟的面容上连丁点儿的表情的不剩了,一对儿深窝眼眯成细长,缓而慢地放出这么一句话,那语气不似在作假威胁。

躲在角落里观战的青年筛子附体一样,抖得比之前更厉害了。

连肖澜央也开始怕了,离得那么近,他直接望进了姚迟的眼底,藏着点儿锈色的瞳孔深处,浮现出让人心惊胆寒的戾气。

肖澜央被那双眼睛盯得难受,别过头,故作镇定道:“知道了……你先放开我,等赵叔明天走了,我再把他那间的钥匙给你。”他怕再拒绝下去,这人会当场动手,第二天再直接把自己的骨灰给扬了。

姚迟还揪着他的衣领不放:“那今晚呢?”

肖澜央还想让他先回学校或者别的住处住一晚,瞄见他的神色,溜到嘴边的话又原原本本咽回肚子里。

得,一楼的房间小床也小,这大爷还不愿意住,看另外一个人打死也不愿意靠近姚迟的怂样,那就只剩和他挤楼上主卧一个选项了呗。

也不知道那人是图个什么,怕成这样还不赶紧找借口离开,非得耗在这里。

肖澜央的脖子被衣领勒得难受,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认输地说:“今晚先凑合在我房间睡。”

等他不情不愿地说完这句话,姚迟才松开手,让他的双脚得以重新落回到地面。

姚迟直接进到肖澜央的房间里,没有要吃晚饭的意思。

饭桌上,赵所生向澜央问起怎么不见那个漂亮的女学生,肖澜央面色一僵,抬起头对赵所生说:“赵叔,那是个男生。”

赵所生先是一愣,隔上一会儿又道:“男的……也得吃饭啊,那孩子是怯生吗?”

肖澜央持着筷子的手摇晃了一下:“他在我房间里休息,不用管他。”说罢,他看向那名存在感很低的年轻人,“之前一直没问,你是在京川工作吗?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没有姚迟在场,青年的脸色早就恢复正常,听到肖澜央问自己话,忙不迭地点头:“对,对,我叫薛非殊,平时就……做点儿小本买卖糊口。”

赵所生点着头说:“年轻人在外打拼不容易。”

即便肖澜央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不用管姚迟,赵所生还是留了饭菜,让肖澜央回房间的时候捎给姚迟。

吃完饭,肖澜央想帮着洗碗,结果被赵所生赶出了厨房,让他回房间里休息。

他一进门,就看到衣物像抹布一样被随处乱丢,床上有,地上也有,连原本叠放在床尾的被子也被蹬掉在床下。

青丝散乱的少年袒裼裸裎地仰面躺在床中央,清晰分明的线条勾勒出紧实细腻的肌理,修长的四肢、苍白瘦劲的躯体就这样突兀地映入肖澜央的眼帘。

肖澜央人傻了,端着碗筷呆愣在房门前,还没来得及转移视线,被开门声扰醒的姚迟就已经睁开了原本闭阖着的双眼,不满地看了过来。

姚迟一手撑在床上,坐起身,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今晚我住这里,你进来干什么?”慵懒的腔调里还沾着没有褪净的睡意,然而他的语气分外强硬。

肖澜央无法维持一贯的浅笑,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个人,实在是过于霸道了,连鸠占鹊巢也是理直气壮的。

“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等我亲自把你扔出去?”姚迟一点儿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不穿衣服,也不去捡被子盖一下。

肖澜央深吸一口气,缄默了一两秒钟过后,才开口强调:“这是我的房间,收留你一晚,不是让给你住一晚。”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言论,姚迟微微睁大双眼,紧接着嗤笑一声:“你确定?要和我单独呆在一起?”重新对肖澜央进行一番审视后,不可抑制地低笑连连,散落在肩头的几缕发丝被抖落,不过很快,他的笑声与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又是不屑与冷漠,“胆子不小。”

还以为姚迟会坚持撵他出去,没想到,接下来又听他抛出一句:“你是打算在那里站整晚?”

肖澜央反手关上房门,几步走至床边,卧室里连个床头桌也没有,他只能把碗放到地上:“赵叔给你留了饭,你要是饿,就吃了吧。”

姚迟瞥了一眼地上盛满饭菜的碗,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肖澜央不管他,绕到床尾去捡被子。

从刚刚起姚迟的视线就一直黏在他身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犹如在看从来没有见过的稀罕生物,肖澜央走到床榻的左侧,他也跟着转头,还“贴心”地往右边挪了挪。

肖澜央被盯得脊背发凉,在他的注视下,佯装镇定地将姚迟丢得到处都是的衣物一件件捡起来叠放整齐,接着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

直到卫生间的门被关上,彻底阻隔了那道强烈的视线,他才彻底放松下来,惹来这么一个煞星当室友,想想都头疼。

肖澜央窝了一肚子的气,感觉更加闷热了,洗过脸后忍不住对着镜子长叹一口气,呼吸滚烫,他一抬眼,恰好捕捉到有一抹火舌消失在镜面中,立刻抬手摸向自己的脸,什么也没有。

是不是发烧了……把脑子给烧糊涂了?可身体除了发热以外也没出现别的不适。

带着满肚子疑惑,肖澜央回到卧室。

姚迟又睡下了,这回他听到响动,两条眉毛纠了一下,没睁眼睛。

肖澜央只当他已经睡着了,关了灯,从另一边摸到床上,挨着床边平躺下,盖了会儿被子嫌热,又把被子掀到了床下。

因为和陌生人挤在一张床上,还是寸丝不挂的那种,肖澜央特别不自在,放不下警戒心入睡,半梦半醒的,睡得很不踏实,所以当姚迟滚到他怀里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被惊醒了。

肖澜央侧过身,想往外再挪一挪,姚迟没给他机会,像是觉得贴着人睡觉舒服一样,连拱带挤地钻到他怀里边,手脚并用地攀住了他的身体。

姚迟力气还大得吓人,身上跟压了块石头一样,尝试推了几下无果,就干脆放弃了。姚迟身体冰凉凉的,寒气穿透了两人之间隔着的一层衣服,肖澜央本是热得不行,被他抱着还挺舒服,就是心里膈应。

姚迟不仅身上凉,挨得这么近,都感受不到他有在呼吸,像个死人一样。

肖澜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探探姚迟鼻子下的动静,万一真是出什么事了,他们俩睡一张床上,势必得牵连到他。

因为贴得实在太近了,动手很不方便,肖澜央伸手时,手背无可避免地擦过姚迟光滑得如同瓷器一样的侧脸。

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人给扼住了。

姚迟睁双目,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卧室里泛着寒光:“你摸我?碰完我肩膀又来碰我的脸?”

肖澜央本来觉得没什么,让他两句话说得脸上发烫,着急辩解:“我碰你肩膀是在推你!床都让你一个人霸占了。”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落下去,再开口的时候就没那样激动了,“醒了就离我远点,别挤着我。”

姚迟冷哼一声,胳膊与腿从肖澜央身上挪开,往床的另一边挪去,闭眼前还警告了肖澜央,“再吵醒我一次,就把你从阳台丢下去。”

肖澜央暗骂他神经病,翻过身背对他,心想还不如和死人睡在一起。

天一亮,肖澜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姚迟没有一点儿要醒的意思,整个人埋在床单里,一动也不动,想到昨晚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肖澜央就没去喊他。

考虑到要送赵所生去车站,肖澜央又把司机给叫来开车。

赵所生下车前,小心翼翼地问他:“以后过年,你回家里头看看赵叔和你徐姨吧,行不行?”

听到他的话,肖澜央鼻腔里泛起一阵酸意,轻轻点头:“好,过节也会抽空回去。”

赵所生咧开嘴笑:“回来前打个电话啊,让你徐姨给你准备一堆你爱吃的。”

几分钟后,肖澜央从车上下来,先进了公司大楼下的便利店,在里面买了温度计与口罩,顺便拿了个饭团当早餐。

身体的热度仍旧不对,比昨天更严重,实在受不了,他把外套脱了,里面就一件薄衬衫。

从便利店里出来,路过的人忍不住拿奇怪的眼神瞄他。

毕竟天气还很冷,京川的风又大,几乎所有人都还裹着棉服或者大衣,三个人里有两个围了围巾,戴帽子耳罩的也有。

“肖澜央!”刚踏进公司大楼,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肖澜央回过头,刘玥举起的手正好落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怎么穿这么少?你不冷啊?”

肖澜央点点头:“还好,早饭吃了?”他随口问候了一下。

刘玥收回手,摸向自己的口袋:“吃了,一大早被我妈捞起来,让我早点儿来把礼钱给你。我还没领工资,钱不是很多。”她掏出一份红包,递给肖澜央。

肖澜央没伸手接:“不用了,上次你请我吃了顿午饭,就当你已经随过礼了。”

刘玥不听他说,直接把红包塞进他的大衣兜里:“我也不是缺钱,就是不好意思开口跟我爸妈要,以后你再多气气那俩老不死的,等我发了工资,给你包个大的,上个班委屈死我了,天天受他们欺负,还好有你帮忙出气。”

肖澜央抿嘴笑了笑,没说话,他走在阳光下,瞳色被晨光衬得又清又浅,像一眼就能望进底的湖泊。

刘玥走在他旁边,偷偷用余光往他脸上瞄,跟着“嘿嘿”傻笑两下:“你今天下班是不是要去买明天要用的菜?我跟你一起吧,正好我妈给了我超市会员卡,让我回去的时候捎点儿菜回去。”

肖澜央惯性答应:“好啊。”

下班前,肖澜央借公司里的打印机把书面合同给打印出来。

他站在桌子前等着打印机往外面吐纸的时候,岑胭从外头走进来,忽然,从背后呵了他一声:“干什么呢!禁烟区不准抽烟。”

肖澜央吓了一跳,立即回过头:“岑经理,我不抽烟的。”

岑胭走到他旁边,狐疑地扫了扫他两只手,见他手上只有几页纸,视线又落在了他的裤兜上:“玩打火机也不行。”

肖澜央哭笑不得:“没玩,我都不抽烟,随身带那玩意儿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