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越抹越黑
山间林野之中,雀鸣鸟啼隐隐穿透入静悄悄的卧室,正午的日光直射投入窗内,依偎在地上的两人的脸让阳光照得雪亮,鼻翼与眼下打上界限分明的侧影。
睁开眼的一瞬间,肖澜央先是让光线恍惚了视野,下意识扭头躲避光照,无意间,唇瓣轻轻蹭过了被窝里另一个人光洁的额头。
不过就是睡一觉的功夫,被窝里怎么还长出个人来了?
肖澜央困难地挣扎着要坐起来,承受着沉甸甸的重量,想要起身实属不易。
半边身体都让趴在身上的人压着,不知道是给压了多久,整条右手乃至肩膀都失去了知觉,但凡动一动,就会一阵发麻发痒。
他仿佛被一只大型的猫科动物给黏上了,酣睡中的野兽正搂着脖子,整个攀在他身前不肯撒手,就连他半坐起来之后,也还是没有骨头一样地挂在那儿,像是嵌合上去了一样。
肖澜央难受地哼出短处的鼻音。
睡了一夜,早就松松垮垮的衬衫几乎被蹭散,衣领半敞开着,肩领处的衣料脱落致臂膀,消瘦的双肩完全失去了衣物的庇护,姚迟又是不着寸缕,没有布料的隔阂,两人的肌肤直接贴合在一起。
肖澜央别扭地动了动,肩膀乃至胸口处都是丝滑又清凉的触感,却让那块皮肤之下燃起同火烧似的灼热。
他抬起手,用力在姚迟背后拍了两下:“你下去,别赖我身上睡觉……姚迟!”见对方没松手,他扬声喊出姓名。
“嗯……?”人形挂件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脊背拉出月勾似漂亮的弧度,弓挺着抻了个懒腰。
那并非是苏醒的征兆。
耳朵上被什么凉丝丝的东西给舔了一口,让肖澜央浑身抖颤,头皮发麻。
始作俑者在这之后还将脸埋在了他的脖颈间,又是磨又是蹭的,整个人还往上爬了爬,要把他一同压回去继续睡。
肖澜央难抵压倒的重力,身上被带着往后一仰,手肘磕在了不怎么厚实的垫子上,撞出轻微的闷响。
关节骨激起酸疼让肖澜央眉头凝起,双眼眯合。
“起来,给我起来!”报复心起,他攥起拳头,砸在姚迟背后,力气是用足了,挨打的人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见不奏效,肖澜央又伸手捏住他的耳朵拧拽:“别装死!”
埋在他脖颈侧的脑袋总算抬起来了,左右扭动,甩开抓着自己耳朵的那只手,不情不愿半睁开眼。
即便是这样,人还赖在肖澜央身上,不愿意动弹:“别摸耳朵,痒,困着呢……”
拖长的尾声,如同软绵绵地撒着娇。
肖澜央的气不知道怎么就消下去一大截,余下满腔的无可奈何。
他抬起手,手指弹在姚迟脑壳上,哒哒两下,语气偏近哄孩子一样,说:“行了啊,我有事要出门,赶紧给我松手。”
末了,从头顶滑下去的手又在姚迟脸上掐了两把。
诸如此类的小动作不断骚扰之下,可算把那小祖宗给彻底折腾醒了。
而姚迟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肖澜央闹醒他的那些手段如初奉还。
肖澜央身上方才一轻,拖拽着他往下滑的重量消失后不到眨眼的功夫,他的视野忽然一花,便被撂倒在了被褥上,额头挨了两个弹指。
“胆子挺大,哪儿都敢碰?”姚迟掐住他的脸,挑起眉梢,虚坐在他的腹部,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那只手没用多少力道,肖澜央歪一头就挣脱了:“你先下去。”
他抬手推了推姚迟,示意他让开,等人从自己身上离开后,扶着床沿从地上站起来,另一只手在额角揉了揉,抬眼环视一圈,又虚晃晃地落在姚迟的脸上。
“房间好像变大了,你没发觉吗?”他闭口不提昨夜与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姚迟反应平平无奇,仿佛听到的是什么废话,脚尖挑起地上的衣物,随意捞在手上,丝毫不避忌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不缓不慢地穿衣。
肖澜央摸了摸耳垂,脸上烧红,勾下身收拾起地上的床被。
本想着这一茬就这么过去了,肖澜央也极力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驱逐出脑海,专心致志规整床铺。
姚迟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身后,俯身贴到了他别上,手绕到他的腹间,隔着单薄的衬衫轻轻摁了两下。
这一举动让,肖澜央受到不小的惊吓,瞬间挺起身,僵在原地,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干、干什么呢?!”
姚迟的手还在他肚子那里作乱,还气定神闲地说道:“昨晚吃了那么多,看你饱了没有。”
那话喷洒在肖澜央的耳边,仿佛一丝凉气钻进他的耳道中,怎么听怎么暧昧,撩得人没法淡定下来。
肖澜央摁住那只手,双耳嗡嗡作响。
他极力辩解道:“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姚迟沉默半晌:“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就单纯是你……想亲我?”
肖澜央惊了,怎么就还越抹越黑了?
在他再次反驳之前,姚迟退到了一旁,开口道:“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白吃我的。”他弯身往床上一趴,压在了肖澜央叠到一半儿的被子上,“再带我出去一趟。”
肖澜央对上那双幽暗的眸子,没法拒绝,毕竟昨晚他没给出个情由就抓着姚迟亲了一通,以后可能还得……稍微想一想,底气便荡然全无。
趴在床上的少年直勾勾看着他,肖澜央挠了挠头发,没辙,只能点头答应了。
他扯了扯邹巴巴的衬衫:“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姚迟:“噢。”他翻身下了床,跟在了肖澜央后头。
肖澜央回头看了一眼:“我换衣服你也要跟来?”
姚迟压根听不出他那话里“你别跟过来”的意思,冲着他点点头。
再次回到自己的领地,何果果早已没了影。
想到昨夜她向自己提到的话题,肖澜央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在衣柜前,扭身看向后方。
姚迟侧坐在桌边的木椅上,右手手臂搭在椅背,笔挺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一脚尖点地,弄出滴滴哒哒的声响,他虚空盯着前方,正神游呢。
肖澜央:“姚迟,问你个事情可以吗?”他顺手从衣柜里摘下一件浅灰的低领毛衣。
姚迟瞥向他一眼:“说。”
“你昨晚忽然跑出去是在追谁啊?”肖澜央抱着挑选好的一套服装,抬起一条腿把衣柜门扫上。
说话时,肖澜央的目光又朝姚迟飘了过去。
只见他搭在木椅上的手动了动,食指朝地板指指,拖着慵懒的腔调说:“你是傻子吗?除了那只死耗子还能有谁?”
听姚迟提到“死耗子”三个字,肖澜央立即反应过来,他所说的人是住在楼下的薛非殊,这两个人的关系肖澜央看在看来,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他时常能看到姚迟在薛非殊周围打转,几乎是每一天,两个人都要在肖澜央眼前上演一出你追我赶的戏码。
先是姚迟蹲守在薛非殊屋外,后来又有他将人压在地上那事。
在肖澜央当时从两人身边路过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差不多是姚迟把人摁在地上要就地强吻……回想起来,心里滋味颇为复杂。
“你们两个……”他犹豫着要怎么向姚迟问起接下来的问题,再三思考,觉得有所不妥,又改口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我看周围像你这么大的人,在这方面……心思都挺活络的。”
话说到中途时,就接收到了姚迟向自己投来的狭促视线,噎了一下,才继续把剩下用于修饰遮掩的说辞讲完。
肖澜央站在那儿任他打量了一会儿,轻咳一声,躲进了卫生间里。
再出来时,他换了身衣服,发梢挂着水珠子,整个人雾着一层水汽。
姚迟稍稍昂起头,鼻翼轻微动了动,忽然,打出一个喷嚏,他站起身,莫名其妙瞪了肖澜央一眼,接着大步朝外走去,反手甩上房门。
肖澜央停下脚步,拿着毛巾擦拭头发的手顿住,想不透那人又是在闹哪一出。
小楼一层,大门完全被打开,十几个身着深蓝色工装的人正忙进忙出,搬运大大小小的箱子。
天花板上挂着颜色淡雅却多彩的绣花球与晶亮的飘带,原本的灯泡也换成了浮夸华丽的吊灯,玻璃钻子串挂在上面,如同被定格在半空中的雨滴。
四周墙壁贴上了镜面,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明亮宽敞。
正中央的展示台上,陈列着三个与真人等身高的人偶,三个人形做工惟妙惟肖,套着洛可可风格的大裙撑洋装,正中间那个手里还举着一把花伞。
目观此景,电梯里的肖澜央半天没缓过神,不知道何果果是从哪请来的团队,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就把硬装给搞定了。
愣住的不只有肖澜央一人,姚迟走出电梯的那一刻,全场陷入一片寂静,针落可闻,肖澜央清晰地听到了有几人猛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搬着东西的那些人模仿着螃蟹的移动方式,横着脚走路,退让到角落里,生怕自己挡道。
姚迟走到大门口,留意到肖澜央没有跟上来,不耐地停下,转身向电梯里张望:“走路都不会了?还要我背你?”
倏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电梯厢中,那其中掺杂各类情绪,多数为不可思议、惊讶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