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私闯民宅
肖澜央拿起桌上的文档袋,有些沉重。
一沓泛黄的旧照片泼洒在桌面上,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映入视野,那些男男女女中,不乏年幼的孩子与上了年纪的老人,甚至有被抱在怀里的婴儿。
他的指腹不经意间逗留在那婴儿稚嫩的脸颊:“八十七个人,是算上了这些小孩子?”
张小龙“嗯”了一声。
趁着肖澜央阅览照片的空隙,他说:“他们的户籍集中于京川周边的城市,平时私下里也没有交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同一天聚集在一起,赶往京川。”
肖澜央从照片中挑出一张两人的合照,照片上的男女面容姣好,相依在一起,眼神中笑意盈盈,幸福感几乎满溢出照片外。
那是他的父母,时隔太久,两人的容貌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模糊不清,看到这张照片时,有一瞬间,他感到无尽的陌生。
张小龙:“找到了?”
“嗯。”他抬起头,“说完了?还有吗?”
张小龙道:“有是有,但我觉得可信度……不高,道士的嘴,你也知道,一天到晚神神鬼鬼的。”
“你只管把你听到的如数告诉我就好。”肖澜央垂眸,视线再度落到那张旧照片上。
张小龙:“灵台山的道长说,这八十七个人,是要去一座叫三清的山上,因为那山下面镇了上古凶兽——犼,他们都是负责看守犼的人。”
肖澜央的目光转至桌面,缓缓眨动双眼,似乎是在想什么事。
随身听中的那段对话中也提及过,镇在山下的东西……
“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那天,犼冲破封印。”张小龙停顿片刻,见肖澜央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才继续说,“他们说犼发狂作乱,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个干净,还吃掉了那些人的遗体,到现在那吃人的凶兽还在三清山。”
他哼笑两声,端起盛有凉白开的玻璃杯:“我也就是当个故事听听,只记得这些。”
肖澜央抬眸看向他,两人都心照不宣,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样,他只当故事听,没放在心上,那么也不会特意跑来找肖澜央,把这些话重复给他听。
但似乎,有种无法描述的违和感。
张小龙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拜访灵台山的道长。”
离开咖啡厅,肖澜央过了马路,才反应过来,他将买的东西落在了咖啡馆里。
他的脑袋里一团乱麻,整个人噩噩浑浑的。
**
与肖澜央预想的情况一样,任悬枢没有带姚迟离开。
天色完全暗下,厢房中一片昏暗。
肖澜央走进房间时,姚迟正处于昏睡状态,他取出塑料袋中的灯泡随手放到落满灰尘的旧木桌上,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任悬枢,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任悬枢接触到他的视线,随即迈开脚步跟上去。
肖澜央一直走到院外,他站在巷子里,侧过身看向后方。
任悬枢:“肖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执意要离开三桥大厦?”
肖澜央不答反问:“你先告诉我,姚迟是什么。”
“他是……”任悬枢短暂地缄默了会儿,“姚迟是犼,你不用担心,他不会伤害到你。”
肖澜央扯起嘴角,笑得略显牵强。
任悬枢从中看出他的潜台词——他不愿意回去三桥。
任悬枢:“你总得告诉我原因。”
肖澜央淡淡地睨向他:“原因?你们有告诉过我原因吗?”
“暂时就先这样吧,等我改变主意后,会再同你联系。”他厌倦了当前的话题,只想快点儿把人打发走。
任悬枢不死心:“你和姚迟相处那么久,难不成还不了解他的脾性?我今天带他离开,明天,他还会跑来你这里。”
肖澜央:“你们不会没有办法。”
任悬枢硬是让他逼到焦急,张开嘴,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让他给拦住了。
肖澜央说:“我买了毛巾和换洗衣物,如果你们要留在这里过夜的话……”
话说一半,没了下文。
他僵立在原地片刻,摇摇头,转身朝巷外走去。
任悬枢彻底傻眼。
目送他走到巷口时,任悬枢绷不住了,拔腿追上去:“肖澜央,等一下!”
他摁住肖澜央的肩膀:“我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今天必须把话给说清楚。”
把话说清楚?
肖澜央不咸不淡地笑了笑。
他早就希望有个人能来找他,把话给说得清清楚楚。
可如果任悬枢愿意跟他说明当年的真相,就该主动全盘托出。
既然不肯说,有意要隐瞒,那他追问也无用。
肖澜央:“你说吧。”
任悬枢旧问重提:“你非要离开三桥大厦的理由呢?”
肖澜央:“现在是你问我?”
他兀自点头:“好,我之所以离开三桥大厦,是因为我父母消失在三桥大厦,无人与我说过;我父母消失一事与姚迟有关,同样无人与我说过。甚至……你们在刻意对我隐瞒。”
当然,理由他已经弄清楚了。
告诉他真相,他同样也会离开三桥大厦。
说不说都一样。
那样的丑事,不如就一瞒到底。
任悬枢哑口无言。
肖澜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果然,他依旧执意不说明当年的真相。
他挥开任悬枢的小臂,走得干脆。
既然他们不愿意说,那他就自己想办法去查。
求人终究不如求己。
*
肖澜央之所以回到明台,是想试图从老宅里找到有用的线索。
现在老屋让那两个人给霸占了,他不想与他们产生纠葛,便另寻住处,暂避风头
他躺在柔软的床被上,额角突突作痛,不断回想起张小龙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镇压在三清山下的犼发狂,残害八十七人,吃了他们的尸体。
三清山是镇凶之地,危险重重,至今凶兽犼仍徘徊在那里。
故事听起来没什么问题,肖澜央一时间弄不清楚,那突兀的违和感究竟出在哪个环节上。
也许是他在心底为姚迟开脱所导致;也许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个“故事”……
可不管怎么样,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他暂且不想去灵台山找什么道士。
老屋回不去,还有第二个可以搜寻线索的选择。
肖澜央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拨通了赵川辞的号码。
赵川辞:“澜央?”
肖澜央直入主题:“井家人和肖家人的住址发我一份。”
说来好笑,他连两方“亲人”的家住何处都要从别人那里打听。
赵川辞有点儿懵:“哦,哦,好的,发你微信?”
他斟酌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肖澜央沉默良久,他是需要找人谈心,舒缓情绪,但他不想将赵川辞拉入这汪浑水中。
他不讲话,赵川辞也不插嘴,谁都没有挂断电话。
“你是怎样看待杀人犯的?如果你的某位朋友,曾经杀害过将近一百个人——”他的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
赵川辞:“呃……我看过不少案例,抛开朋友的身份不说,从客观角度评判,要结合当事人的状态,最终量刑,也得依照谋杀、激情杀人、过失致人死亡的标准所定。”
“当然,也有例外,比方说公交车失事导致车上乘客死亡,在司机没有违反驾驶规则且无预谋、无动机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将他归类到以上任何一类罪名当中。”
肖澜央:“那如果,你的亲人在这辆车上呢?”
赵川辞干笑两声:“这个假设不好成立啊,无论是站在个人角度,还是站在法律层面上,都得先理清事因,如果有外界因素干扰……可能家属的仇恨不会集中在司机一人身上。”
“像是什么有乘客在司机架势过程中干扰啊、公交车司机受公司压榨导致疲劳过度啊,等等等等,这个,不好说的。”
肖澜央坐起身,思维忽然清明许多。
难怪他会一直感觉张小龙话里话外都有种无法挥散的违和感。
事出有因。
他对肖澜央只说了事件,却闭口不提事因。
再者,三清山是极凶之地。
那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争先恐后地涌进三桥大厦?
他们不怕姚迟?就肖澜央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明显还有其他因素吸引着他们。
**
翌日。
肖澜央乘大巴来到明台市下属县,除了他的父母,井家与肖家几代人都没离开过这座小县城。
倒也方便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从赵川辞那里打听到,最近肖家人几乎没人在家里落脚,家里的老人都进了医院,几个身强力壮的受困牢狱,肖老头凄凄惨惨,连个陪床的人都没有。
出租车驶入城中村后因路被堵住被迫停下。
肖澜央下车走了一段路,就找到了肖老头的住处。
他站在锈迹斑驳的朱红门前,仰面打量一番。
大门两边的围墙不是太高,他找来两块红砖垫脚,很轻松地翻墙进入院子里。
门窗都是锁着的,想进屋只能强行破坏。
肖澜央在院子里转悠几圈,最终选中一只土瓦花盆,花盆的泥土压得结结实实,十分的沉。
他站远了些,瞄准那扇并不结实的窗子,将手中的花盆狠狠掷出去。
嗙——!
一声巨响,窗框整个从墙上脱落,乌蒙蒙的玻璃也碎得彻底。
那花盆结实,砸穿了窗户,落进屋内,哐当一声,不知道是砸到了什么。
肖澜央踩上窗台钻进屋子里。
屋子本身不小,但堆满了杂乱无用的东西,故而显得格外拥挤。
不管有用的,没有用的,落到老一辈人手里的东西,再难出家门,连买菜的塑料袋他们都要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