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你说过我们是一对,可你为何要撇下我先走?你就这样恨我吗?”女子黑发如瀑,出落得艳美绢丽,抱着一堆烧得半烂的衣物,标致的凤丹眼蓦地涌出汹涌的眼泪,把脸埋在上面哀恸至极地哭泣起来。

“不许你离开我,至死也不许的!”

夏绵失忆了,回过神来便看到赵小妹眼神里头的厌弃,仿佛在看个大傻子一般,是直白到没有任何掩饰的厌弃。

“大傻瓜,又在发什么呆?叫你拔两根鸡毛,拖拖拉拉一副心思不在的样子。想让姑奶奶我自己来吗?那你今晚别吃鸡好了!”

“还不够耽误工夫的……”女子说着,便要抢过夏绵手上的死鸡,准备自己亲自来除毛,谁知夏绵回过神来后便没让她继续挨近,而是自己着手开始拔毛了。

赵小妹这才有了点合意的模样。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下了几场春雨后,自己在山中出猎之时,突然在山脚溪水里瞥见了一名靠着浮木溺水的男子。以为是男子的,救起来后才知道是女子。性别倒是其次,主要是这女子醒来以后就记不得自己是谁,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哪里人士,这才让人感到头疼的紧。

赵小妹自己也是没爹没妈的遗孤,自小爹娘就得怪病死了,还是靠邻里老者的照拂长大的。老者叫她小妹,她也只知道自己姓赵,因而赵小妹就成了她的姓名。对于穷人家来说,名姓本也不是重要的事,只须有吃食就行。邻里老者有时会给她一些吃食,有时也要靠她自己去讨饭。再长大一些,老者教了她狩猎的本事,她便搬到了山上,平常在山里狩猎维生。没有猎物的时候,也做些简单的女红活计。捡到失忆的傻子这种事,也不知道算倒霉还是幸运。

说倒霉吧,小傻子脑袋傻了但人出落得唇红齿白的,怪好看的。像个瓷娃儿,俊秀俊秀的。赵小妹还没在乡间邻里见过比她更都雅的人儿。这般顺眼的人儿,如果长期陪伴也是不错的。但是说幸运吧,多个人就多张嘴,虽然这傻子吃得特别少,跟喂耗子差不离。但一点口粮也是口粮。没理由惯着不劳而食的人,何况这傻子干事一点都不勤快,老是傻乎乎的发愣。

“小傻子,你确实就记不起自己是谁了吗?”又听见赵小妹问自己这个问题,自打自己醒来以后,赵小妹就天天问起自己这个问题。夏绵停住手里的动作,昂首一脸迷茫地望着她。

“你想从我口中听得什么不同的答案?”不然每天都要问自己一遍同样的问题。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赵小妹翻了个白眼,有些气恼的脸色瞪向夏绵。

夏绵便低着头,手里忙着,嘴里软乎乎地应着:“真不记得了。”

“可是……”夏绵又抬起头,蹙着眉,脸上的表情像个茫然的包子:“我真的叫小傻子吗?总感觉你在逗我。”

“……”赵小妹心里憋着笑,脸上不动声色一脸正经地信口雌黄:“对啊,我把你救醒的时候,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就说自己叫小傻子……噗!咳咳,但是你后来像是忘掉了,多是溺水之时脑壳里进水很多了吧,或许要晾晾干才能记起来。”

“这样子么。”夏绵不跟赵小妹辩驳了,她觉得对方一定是在逗她,看她脸上装的一本正经,但是嘴角隐约有抽搐的样子,就晓得对方一定是在逗自己。她也不想跟对方计较,毕竟对方除了看起来有点凶巴巴,有点爱耻笑人以外,其余的都还好。起码救了自己一命,还给什么都不会的自己养了三个月,算是一个善人了。

就是,我究竟是谁?我又叫什么名字呢?夏绵盯着已经拔完的一地鸡毛琢磨起来……

“听闻杨大将军要和谢府千金攀亲了。”

“是啊,这六皇子一死谢家小姐就要同别人攀亲,你说这六皇子死的……是否忒惨了点?”

“可不是嘛,这才刚死既定的夫人就跟人跑了。说来我还是比较喜欢六皇子,平时施恩布粥的属他最勤,在朝堂提的举措也大多利民惠商,这杨大将军是不错,可是跟我没半个铜板的干系,我可从没从他那处领过好处,这六皇子就不同了,吃的穿的都给过。你说这么好的一位皇子,怎么就不明不白死了?还死在马上就要继承大统之时……”

“那可不是?都怀疑是暗杀,大皇子最有嫌疑。毕竟这到手的皇位……是不是,不传给嫡子传给老幺,你说不起急吗?并且我还耳闻大皇子也喜欢谢家姑娘,老皇帝把谢家姑娘许给六皇子的时候,大皇子不就闹过,所以你看……对不对?都是明眼人!”

“可,谢家姑娘如今是要跟杨府联姻啊!”

“那六皇子薨了,谢家姑娘总得出嫁啊……只是,皇后和将军夫人,是个女人都得选皇后啊,也不知道谢家姑娘怎么想。”

“怎么想?无非就是杨大将军比大皇子俊俏魁伟呗。单论仕途,自然是大皇子更优异些,六皇子已薨,皇位自然就轮到他坐。但论才思和相貌吧,杨将军显然更胜好几筹!”

“你是说她贪慕男色呗。”

“我说了吗?”

“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都城里你还能找出比杨将军更俊的啊?”

“六皇子呗。就是可惜已薨了……”

“已薨的皇子你莫说,就说都城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

“啧啧,所以嘛……”

“你们可打住!老皇帝可没说这皇位是传给大皇子的,就你们在这瞎嘀咕,那么多皇子,没了老幺,还有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呢,三皇子就也很有来势,皇位是有能有贤者居之,绝非论嫡不嫡长子。”

“别说了快散了!这皇家之事岂是你我等可议论的!这传出去是要被拔舌头问罪的!”

茶棚里的流言蜚语随着有人出面喝止而一哄而散,但都城陋巷里的流言却依旧在继续着。

距离成婚还有两月余,谢莺歌的心思愈加地矛盾复杂。回想当日夏绵遭逢刺杀的前一晚,她曾眼眶微红的诘责自己,“如若父皇不选择我来当这个皇帝,你是否也就相应地不可能选择我?”

谢莺歌不知道夏绵是这样看待自己予她的感情,亦或是当时有人在其中搬弄是非才致使绵绵来质询自己,但她当时也是心有气郁的,便同她置气了一晚。只是没想她次日就遭逢了暗杀这等事,尸骸被焚不说,还索性就烧成了干尸……

若是当时就否定她呢?至少绵绵不会带着那样的心情死掉。她死前大概还是气郁的,可能是又气又怕,气自己没否定她,又气自己没及时出现护着她,更怕遭逢暗杀此等骇事。毕竟绵绵从少时就很胆小,遇见鼠类都会惊叫。说起来,确实缺失了些阳刚之气。可便是这样的绵绵,让自己不住地回想那天,她遭逢暗杀的那刻该有多惧怕,多心惶啊。

绵绵……眼下我惟有和杨逍榆成婚,才能帮你报仇。你万万莫记恨我,等做完此事,我便也陪你去了。谢莺歌摸着腕上的刀疤想,绵绵莫要走得太远了,且多等一等我罢,不然我该追不上你了……

房门轰的被撞开,侍从脸色苍白的跪下了,似是未曾缓过气来,口吻匆匆地说,“都城……都城东面的市集偶遇一女子……同六皇子生得颇像。”

谢莺歌本是蹙眉不悦看着冒失的仆役,听到此等音信后,先是缓缓地站起身,仿佛是没缓过神似的,盯着地上的仆役看了半天,而后又问了:“且复述一遍说什么?”

伏低的仆役又如初复述了一遍。

“女子?”谢莺歌眉梢上挑,面露惑色。

“是的,小姐。若不是这点犹存怀疑,奴才就把那人带回来了。您要我们在都城和近郊寻觅同六皇子长得相像之人,可也没说性别……您要以为荒唐那就算了别看了,奴才继续找。”

谢莺歌忽地迈起急切的步伐往外走去,一行侍从匆忙地跟在其背后,“小姐?”

“带我去见她。”谢莺歌红了眼眶,“就算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