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我很干净!”夏绵披头散发地喊叫,可那几个哑婆子仍无视她,聚在一起豁命地用绸布搓洗她,活将她前胸与脊背的肉搓得几近噜皮,好似她是那街角巷尾的叫花一般。

“我真的不脏!”夏绵竭力想澄清,自己并没什么好洗的。她两天一次正经的梳洗,已然比半月才一回的赵小妹勤勉许多。纵使住在山上会吹落很多粉尘,出猎也需躲在阴潮的灌木里,猎物本身也有些难闻的气味……总之,即便不是非常干净,也用不着这般搓洗。这般的搓洗,分明将她当成气味薰人的乞丐羞辱。

她承认自己形容狼狈,衣裳破损,但断不是恶臭的乞丐。体味这一块,她自信一直拿捏得死死的。

“我真的……”夏绵扒着浴桶,刚探了个脑袋,又被几个婆子联手拽进水里。婆子们摁头的摁头,摁肩的摁肩。为首的那个,被别的婢女唤为‘卢萍’的女子,更是直接过来踹了木桶一脚,目出凶光地警告她。“休要呱噪!再闹将你丢到院外头擦洗!”

“……”夏绵看出卢萍的个性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不由慌得缩回浴桶,不喊也不叫了。

只是纳闷自己先前为何有种是故人的错觉。都城集市里那么痛快放人的卢萍,现在怎么这般暴躁地对自己,好似这段时间自己给她添了诸多麻烦的感觉。可明明没有见面,也没有接触,哪来制造麻烦的可能?

“还真是女子。”卢萍暗自咕哝一声,又往浴桶里多瞧了两眼。亏她还为着避嫌,转身对着窗子站了半天。就是受了小姐那种笃定感的蛊惑,觉得这个肖似六殿下的女子有着是男子的可能性。一个平胸的小女子,怎么可能是男子嘛,小姐太糊涂了。

也是,这小女子的胸确实过小,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是男子。不过女子便是女子,纵然雏形再小,还是有些料的。卢萍嘴角浮着鄙夷,盯着夏绵的胸看得有些久了。

夏绵见卢萍的视线一直驻留在自己的敏感部位,虽不知她心思,但出于女子本能的羞涩,她还是很快弓起身捂住了自己。“你看什么?我有的你也有的。”

“你当我多稀罕看你?”卢萍看着夏绵做出防御的姿势,好似把自己当成有龙阳之好的登徒子来瞧,气不打一处来,重重推了一下夏绵的脑袋,那力道,差点就推折了夏绵的脑袋,发出很清脆的咔嚓响。夏绵脑袋一歪,还未及反抗,就有种脑袋被折断的感觉。

夏绵不知道怎么骂人,是以在心里憋了半天,都没吐出一句能表达心情的话来。

“给我老老实实洗完。”卢萍又用手指着夏绵,威胁道。就算确定不是六殿下本尊了,但沐浴也行进到一半了,就干脆送佛送到西将她洗干净了拎到小姐面前,待小姐再发落好了。

人在屋檐下嘛,不低头也就只能被扭断头。夏绵认栽地坐回去,内心小九九,又打不过这女子,搓洗三遍还是四遍的,就任她吧。自己只管忍着便是。只期待这种折磨不要太久,不然她非被这蒸汽弄得熬不住了。

夏绵被洗了三遍才勉强出桶。

“小姐令我将衣裳送来。”拿着衣裳与束冠的婢女,递上托盘给卢萍。

卢萍想小姐真是有意思,还未确定对方是男儿身,亦或女儿身,便直接将六皇子所用的常服和紫金冠拿来了,这可真够心急的。这会儿自己是该去告诉小姐,这小女子就是女子,根本不是什么男扮女装的六殿下,还是就不告诉她,直接将这常服和束冠弄好,让小姐自己来看这不男不女的‘六殿下’呢?

卢萍思虑一番,选择了后者。左右小姐后面都是还要来一趟的,她就不折腾了。

“换上。”卢萍将托着衣物的盘子塞到夏绵怀中,令她自行换上。

不是六殿下本尊,她也就没了伺候的义务,当然是让她自己换上了。

夏绵就像一条被鞭笞干净的咸鱼,卢萍让她自己穿,她便自己穿,发现是男装,内心也毫无波澜地接受了。反正就是对方要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倒是卢萍被夏绵弄得有些奇怪,像这种贵冑家繁缛的衣饰,没有人帮衬那村姑竟然也穿得妥善,系扣一个没弄错,穿衣的次序也是对的,甚至细节处的折角也晓得如何捋平。随后自行束上那镶玉的紫金冠,绑上那鎏金描纹的腰带,手法老练的就象她常一个人这么穿一般。

真是活见鬼!

“好了。”夏绵完成最后工序地对卢萍说道。

“贼狗攮的!”与此同时的,卢萍就骂过来一句,并且是上前拽住夏绵的腰带将她往梳妆镜台前拖。

夏绵莫名其妙地被带着走,拖到梳妆镜台前,卢萍将她摁在凳子上,两手扭过她的脸,强迫她对着镜子。

“说!你原先就是女子吧,是来愚弄我们家小姐的感情吧!?”陆萍不承想这山野村姑,换上六殿下的常服以后,再束上六殿下的紫金冠,已然从四五分像六殿下,直接擢升成七八分像了六殿下,以至于卢萍看她将一头乱糟的长发逐渐盘好之际,清晰地显现出六殿下的轮廓以后,不由得心突突突得跳,好似那埋好地地雷正在一个个地炸开,让她直接就爆了句粗口。

“不知道你说什么。”夏绵的态度,已然如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任对方如何波涛汹涌,她我自岿然不动。对卢萍任何的惊诧,她都显得无动于衷。因为她已经懒得再去揣度这些人的心思,太累了。再则最差又能坏到哪去,总不至于被杀的。虽然这婢女很暴躁,但是相信那蒙面女子,是不会让自己被杀的。蒙面女子身上有一股她熟悉的气味,使她熟悉,也使她心安,所以她相信现下的一切不适都只是暂时,待见到那蒙面女子以后一切的不适都会消失的。

“或许我该给你化个妆容。”卢萍捏着下巴想了想,倘使六殿下真是女扮男装……的话,她应该会为装成男子的装束花些功夫,比如缠好裹胸,做些男子的妆容。裹胸可缠可不缠,反正六殿下和这女子都很平。那么就从妆容下手吧。倘若将这女子的脸描成夏国男子惯爱的那类小白脸,大剑眉,再将五官补缀一番,那会是什么光景呢?

卢萍心里想了,手上便动作了。当即唤人拿了些瓶瓶罐罐来,撸起袖子,准备亲自操笔。劲头十足的样子,要对夏绵的脸下手。夏绵有种对方的架势要干死自己的感觉,非常抗拒卢萍的接近。

卢萍哪能管她,直接掰过她的小脸,力道大得夏绵左右脖子都转不了,也不能反抗。卢萍手执细笔,笔尖细致的在夏绵的脸上绘制着,口中亦念念有词,“贼狗攮的,看我今日怎么将你画出原形!”

夏绵:“……”此人怕是有病。

凭借对六皇子的长相熟识,一炷香之后,卢萍便画出了个眉如墨画,鬓若刀裁的好看的男子。看起来就没先前那么阴郁柔和,而是多了几分为男子的清厉英气。卢萍看着自己画完的六殿下,抛开了手中的画笔,瞬间就揪住夏绵前襟的衣服,“你之前一直是在假扮男装!”

卢萍用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肯定这化完妆的夏绵,就是六殿下本尊。化完妆的夏绵,都离六殿下相差无几了,除了脸上多出来几道像丝线的血口,还有面颊饿得凹陷进去之外,就跟六殿下本人是如出一辙。

卢萍想到这个人先前一直在诳骗小姐的感情,便怒由心生恨不得将此人原地痛打一顿。她想着,便欲做了,才刚刚握出个拳头,还没砸到对方拱手避让的脸上,便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好似许多人正在赶来一般。

卢萍有预警地松了手,而且离夏绵七步远。要知道小姐的脾气,是敢动她的人,不会有啥好下场的。纵使自己是为她出气,但小姐的脾气,也不会是你为了她好,她便也待你好,而是你忤逆她的意思,她便要你好看的臭脾气。打小就如此,说一就不二,拗了就起急,起急还不给废话,直接处理你。

卢萍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幸好自己耳力极佳松手快,小姐这会儿都还没进门呢。

谢莺歌的脚步是到了门前,足音就变得迟缓,不似刚才那般殷切,而是刻意地放慢了脚步。越是紧张地对待,就越变得迟缓和慎重。身后七零八落的仆从,都跟着她一道放慢了脚步,就见小姐站着门前,那想推又不敢推的样子,来来回回地举起手放下,举起手又放下,看着他们一众人都觉得憋急。直接推进去不就是了么,小姐紧张的样子,有点像新婚夜不敢进门的新郎官站在门外,来来回回地思虑。很是想替她推一把,但谁又敢替她推那一把。小姐的脾气,府上下人皆知,即便是当家老爷,见着她也是没事不打招呼,有事就堆笑脸。总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谢莺歌想好了,才推着黑漆的大门进去。谢莺歌从敞着的门进去,身后的仆从立即就跟上,很快地将屋门关上了。一大堆人都站在夏绵身后望着她。

望着那男子装束的背影,谢莺歌的心狂跳不止,暗暗把指甲掐进手心里。她好像还是没准备好,刚才应在屋外多待一会儿,现下只觉得屋内空气稀薄,她想用力呼吸一下,都有些暗暗的压抑。

“你转过来。”谢莺歌对着那背影,鼓起勇气说道。

夏绵闻言,想着要看我是吗便站起身,拢了拢被卢萍作乱的衣袍,许是被身上华贵的衣饰所影响,她转身之前自发地将身子做得笔直,唇角放平,带着一种皇室特有的自持与矜贵,缓缓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