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空朗朗，清风徐徐。此时的花界，一众仙子们坐在紫藤花架下，正围着老胡，听他讲那六界演义中最精彩的一段：天魔大战。

“嗨呀！那天魔大战，可真不得了啊！”老胡捻着胡须，眯着小眼儿，不住地咂嘴。“乖乖，数十万天兵，和那魔界大军是杀得个你死我活，不分上下！但是最要紧的，还是天帝和那魔尊对决！只见那魔尊催动琉璃净火，天帝召出那穷奇玉龙…”

“哎哎，胡萝卜头儿，什么是“穷奇玉龙”啊？？”出声打断老胡的是一个修行不足千年的迎春花仙子，最是活泼，也最没耐性，凡是听到不明白之处必要出声打断。

“嗨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天帝呀求胜心切，不惜使用禁……”老胡说到此处赶快一捂嘴，“嗨呀！你这小迎春花儿今晚打断我十几次，还听不听啦？我老胡可是有点儿累了！”

“听呢听呢！胡老您快说呀！”一众仙子们看老胡想撂挑子，本来各自坐的坐，靠的靠，这会儿都不禁探起身来，颇为急切地催促老胡。

老胡见状颇有几分得意，继续捻起了小胡须，摇头晃脑地说下去：“总之呢，那魔尊原来是天界战神，威名赫赫，天帝呢，水系大宗师，又有……呃……又有秘法加持，他们一个修火，一个习水，水火不容，就看谁猛！那琉璃净火排山倒海，有万钧之势，那冰霜玉龙携风裹雨，如雷霆之弓，一个自忘川而上，一个从云端俯冲，眼看着两股浑然灵法之力就要对冲，那可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忘川都要流血漂橹了喽！而且不止在场兵士，那可是六界都要受之戕害，恐怕我们花界也将不存……”

“哎呀老胡你快说后面怎么样了！”这回就连一向颇为稳重的月季仙子也忍不住开口了。

“好好，后面哪，可不得了了，全仰赖了咱们花界一位锦觅仙子，舍身殉道，就在两股灵法之力即将对冲之际，一冲而上，格挡其间，化开了这六界劫数！”

“啊！”一众仙子们皆发出惊叹之声

“那锦觅仙子后来呢？”小迎春花急得扯住老胡的袖子。

老胡倒也不恼，略一沉吟，声音低沉了下来，继续说道：“那还用说，谁人受得起这般重创？那锦觅仙子，当场灰飞烟灭了。”

一时间，全场冷寂，众仙子们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坐在角落的蔷薇仙子才喃喃自语道：“她怎么这样傻……不，这不是傻，可是……”

其余各仙子们也颇为唏嘘，只有那小迎春花蹙眉想了一会儿，又不依不饶地拉着老胡袖子，说道：“胡萝卜头儿，你休要骗我。我听长芳主说，天魔大战时候咱们花界封印了，谁都出不去，那个锦觅仙子又是怎么出去的？”

“嗨哟你这小迎春花儿，几日不见，灵力不见长，脑袋瓜儿想这些倒转得快！”老胡一敲迎春脑袋，嘴角倒泛起笑容，不似刚才那么低落。“好吧，今日长芳主不在，我就说与你们听！你们回头可别说是我老胡传出去的，免得长芳主把我关进兔子窝！”

“好好，你且快说，长芳主去天界禀事就快要回来了呢！”各位仙子忍不住连声催促老胡。

老胡正了正坐姿，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其实啊，这天魔大战的□□，就是那魔尊和当今天帝，都倾心于我花界锦觅仙子！”

“哇……”众仙子纷纷心想，如此狗血的开头，真是堪比人间话本。但谁也没打断老胡，都屏息待他继续。

老胡继续说道：“想当年，天帝还是天界夜神，那魔尊还是天界二殿下，火神，真身乃是一只凤凰。凤凰涅槃，出了岔子，恰好落在我们花界，被锦觅捡到了！待他伤好了，就把锦觅带到天界去玩，我们小锦觅呀，天真烂漫，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但火神喜欢，那夜神也喜欢！火神和夜神乃异母兄弟，本就有夺嫡之隙，再加上都喜欢小锦觅，那还不势同水火？说来也巧，咱们小锦觅，哈哈，怎么说呢，就是没出生的时候就定了婚约，是要嫁给夜神大殿的！这婚期都在眼前了，结果缘机仙子算出她应该去人间历劫一番，人间历劫本来也不是大事，但那火神也跟着下去了，他俩啊，在人间那叫个你侬我侬，急得咱们陛下三番五次违规下界——”

“妄议天帝，该当何罪？”——只听一道清冷之声，只见一袭白衣飘然，天帝，天帝不知何时竟在咫尺之处负手而立，身后站着的长芳主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还不跪下！”长芳主见众人呆若木鸡，不禁又气又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惊惶一片，纷纷跪得几乎伏贴在地面上。“请陛下责罚！”

明月皎皎，夜风微微，吹动衣袂。天帝负手而立，一袭白衣胜雪，俯视众人，眼中如冰如霜，半晌，却未发一语，只冷哼一声，一拂衣袖，化云而去。

长芳主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见天帝已去得远了，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让众人起身。

老胡腿跪得麻了，撑住石凳才勉强起得身来，一边揉腿一边望向天帝去远的方向，不由得疑惑道：“天魔大战后，天帝从未来过花界，今儿是吹的什么风？”

长芳主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老胡，我已三番五次告诫你，第一，如今我们花界已归顺天界，你人前人后须得言称“陛下”，幸亏……幸亏刚才陛下来的时候，你虽然信口开河，称谓倒还没乱。但你成日乱呼，教坏了小仙子们，日后出了水镜，顺口改不过来，不说惹来大祸，也是一桩麻烦！”

“是是，长芳主教训得是，”老胡诺诺，“我平常在外都记得的，这不是回到花界放松了么，谁知道他……陛下会来花界呢？”

“哼，你可休要再犯！第二，以前的事，你莫要再当故事来讲了。往大了说，这是妄议天帝。再说了，”长芳主扫了众仙子一眼，“你整日待在花界水镜内，什么凡尘历劫，天魔大战，你都不曾在，你又瞎编什么？”

“这……这……”老胡这下可有点儿挂不住了，长芳主也不和他多说，只又训斥了一番众仙子们，叫海棠芳主严加管教，便遣散了众人，只留下老胡。

“老胡啊，”长芳主见四下无人，坐下来放缓了口气，“你可知错？”

“老胡知错。”老胡嘴上恭敬，看长芳主不似要发怒的样子，便讪笑着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道：“长芳主，你还未说，这天帝今日怎么跑到花界来了？自天魔大战之后已有千年，这还是头一遭儿呢！”

长芳主沉吟片刻，犹疑道：“天帝陛下只说，许久没来花界看看了，便随我一道而来，也未带随从，我也不知何意。但见他到了花界，便信步向锦觅原先住过的院落方向而去，我猜……莫不是思念锦觅？”

“小淘淘不是和火神在人间么，想她干嘛来咱们这儿？”老胡颇有些不待见天帝。

长芳主缓缓摇头，再次确认四下无人，轻声说道：“老胡，你整日不出水镜，有所不知，这润玉做了新天帝，手段十分了得，恩威并施，赏罚信明，又兼勤勉，这天界大小事务没有能瞒过他的，你看他深居简出，却对每个人心思都洞若观火，摸得细透，天界上下无人不赞，又无人不惧。现任风神、夜神，皆是他左膀右臂，我们这小小花界……”

老胡心下领会，“我们花界虽说回归天界统御，实际还是自成一体，自治自理，你是说，天帝如今要真正将权柄收回？”

长芳主微微颔首，“你可知我这番去天界所为何事？”

老胡小眼睛一转，“莫不是为了天界布花一事？”

“呵，你这老胡，我倒小瞧你了，你怎知的？”

“先主早殇，皆因那先天帝所害，咱们花界叛出天界，再不给天界一花一木，倒也名正言顺。如今先天帝已薨，新主即位，叫咱们给天界布花，是晓瑜六界之意啊！”

长芳主站起身来，“正是。我瞧他今日前来，说是随便看看，看似思念锦觅，实则是巡视御下啊。往后，这神仙打架，花界怕是莫想再置身事外了。”

老胡陪长芳主一路走到锦觅曾住的小院儿，此处自锦觅走后便再无人住过，但长芳主仍命人每日洒扫。老胡睹物思人，问起：“那小锦觅和旭凤，在人间一切可好？”

长芳主面露微笑，“我前几日去探访过，两个世外神仙，情投意合，焉有不好之理？也罢，只要锦觅过得好，我便算不负先主所托了。花界的事，只待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