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尽书梦见自己被狗咬了。

一下子惊醒过来，就见到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压在她的脖子上。嘴里又啃又咬，力气还不小。

她一把抱起向征，拍了两下他的屁股：“叫你狗蛋还真像狗了？想吃奶没有，营养液也没了！”

向征没吱声，愤怒地扭着屁股，要从她怀里坐起来。向尽书笑了一声，胡乱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待会儿就去买，行了吧？”

说罢把向征放到床上，翻身下地，做早饭去了。

向征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嘴里振振有词：“杀了她，杀了她……”

没一会儿，向尽书就煮好了面条。现在她有两百多晶币了，待会儿办了身份卡，还能剩下不少钱买吃的，于是她索性就把剩下的面条和火腿都煮了。虽说一丁点油水都没有，但吃糠咽菜了好几天的向尽书一下子就来了食欲。

苍蝇腿也是肉啊！

她原来就算再苦，也没有挨过饿，来这儿才几天，她都快饿成人干了。动画诚不我欺，她现在看谁都像移动的人形牛排/炸鸡/面包/披萨/火锅……

……哎，手里的面条突然不香了。

“吃饭啦！”向尽书揉了揉脸，进屋找向征。

向征正坐在地上，双眼发直，一见向尽书过来，猛地扑到她身上，死死掐住她的小腿。

杀了她。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叫道。

“跟你说多少遍了，坐地上凉不凉？快点吃饭了。”向尽书拎着他的后颈把人提起来。

向征悬空挣扎了一下，被抱在怀里，又继续挥动着双手掐上向尽书的脖子。

向尽书躲了两下没躲开，忍不住笑了：“别闹，痒！”说着把他按在了用绳子临时做成的婴儿餐椅里。

向征：“……”

什么是杀？我为什么要杀她？她又是谁？

向征脑中突然冒出好几个问题。

【杀了她！杀了她！】

脑中的声音陡然变大，尖利地叫嚷起来。

向征头中一阵刺痛，大叫一声从椅子上摔下来：“我不要！”

向尽书吓了一跳，在他翻身下来的时候就飞快跑过去，一个伸手把人捞在怀里。

“不要什么？”向尽书手覆在他头上，没摸到冷汗，先松了口气。

“我不要杀了她。”向征眼睛上挂着两滴泪珠，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向尽书心中一跳。就算他再懂事、长得再快，破壳也才几天，外表不过是个两三岁的孩子，从哪儿知道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谁跟你说什么了？”向尽书把他放回椅子上，跟他隔着桌子严肃对视。

“有人跟我说：杀了她。”向征一脸茫然，使劲想也想不出来到底那个声音是谁。

向尽书沉思片刻：“之前几次头疼，你听到过说话声吗？”

向征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太大，我听不清。”

这就难办了。

她很肯定她是正常的，那只能是虫族那一半遗传物质有问题。普通虫族的精神力交流到底是怎么样，她根本不清楚，所以也无从判断向征这样到底是正常还是有病。

得，还是得给他找爹。

向征结结实实地绑在胸前，盖住眼睛，怀里揣着两张大票，脖子上挂着钥匙。带上全部身家，向尽书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先去万木城的服务厅把身份卡办了，然后去超市买了营养液和足够一星期的食材，再咬咬牙买了个奶瓶，等回到家的时候，向尽书一摸口袋，就只剩下20晶币了。

……草。

虽然知道不一定有用，但向尽书还是把窗子都用铁丝和书堵死了。她隐约觉得那几次的大风跟虫族有关，很有可能正是向征头疼的根本原因。

再三确认向征头不疼，她给他灌了一奶瓶的营养液，告诉他乖乖听话后，她才放心地出了门。出门右转，连山再往前两条街，就是昨天金卓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栋很普通的二层居民小楼，还有一个十几平米的小院。向尽书敲了敲院门：“金卓在吗？”

“老大？老大！”有声音在里面喊道。

“来了来了！”楼上忽的探出一个脑袋，瞧见向尽书先是一愣，随即呲牙笑道，“来了啊？快进来呀！”

语气自然得像是青楼里接客无数的头牌。

啧。

向尽书推门而入，很快就跟从楼上飞奔下来的金卓碰了面。

“这就是水星队的老巢？”向尽书挑眉望着二楼晾衣绳上迎风招展的花内裤。

“老巢多难听啊，叫基地，水星队基地。”

是够水的，向尽书默默道。

“找我干嘛，看上我了？”金卓抱着胳膊倚在墙上，一副没骨头的样。

向尽书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认真道：“昨天说的事，我要加入水星队。”

金卓“啊”了一声，装傻道：“什么时候说的？我不记得了，你不进去坐坐吗，给你看看爷的枪——唔！”

他的手正要贴上向尽书的胸口，肚子上就猛地挨了一拳。

是个脾气大的，他就好这口！金卓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昨天答应我什么，不记得了？”向尽书眯着眼。

“哎呀，”金卓干脆直接犯浑，“答应了也可以反悔啊，我就是这种出尔反尔的小人。”

你打我呀！

金卓的表情很贱。

打就打。

向尽书的表情很危险。

向尽书冷笑一声，一个拳头挥了过去。金卓偏头躲过一拳，边跑边夸张地叫起来：“啊啊啊，真打啊！”

向尽书一拳打在墙上，手上顿时渗出了血，指骨钻心地疼，她却没有在意，飞快转身追了上去。

金卓边躲边叫：“你再打，再打我不客气了啊！”

“别客气！”

“上啊老大！”

楼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两个脑袋，一左一右地起哄道。

金卓露出一个欠揍的笑：“行啊，那就过两招呗，能赢就让你入队。”

向尽书在他眼中看到了兴奋的光芒，仿佛见了血的猛兽，浑身都散发着战斗的狂热，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

“不用精神力？”她挑眉。

“行啊！”金卓满口答应。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院子里响起围观群众激情洋溢的呐喊声：

“踢他，向姐，踢他命根！”

“老大！揪她头发，挠她，挠死她！”

“刺啦——”

战斗结束。

金卓捂着露出的屁股，一抽一抽地吸着嘴角的血丝：“行行行，你赢，你赢了行吧！”

向尽书这才收了手，边吹手指边呲牙咧嘴道：“谢谢啊。”

金卓：“……原来你也知道疼啊！”

他还以为这女人这么不要命，是有什么痛感切除的异能呢！

金卓这时候倒是说话算话了，带着向尽书认了人，参观了水星队的基地，选了选武器，发了一枚徽章，登记了身份卡。

这就算是正式入队了。

“哎，书书，你到时候跟我们一起走吗？”金卓站在门口送她，一口一个“书书”，叫得很亲热。

“去哪儿？”

“每年秋冬我们都要去东边，春天再回来。”

向尽书心中了然，雇佣兵大多居无定所，哪儿有任务就去哪儿，冬天大陆上的人群都往东边的城市聚集，人多，机会自然也多。

“去。”

“那你孩子呢？”

金卓可不相信她的话。一开始不让她加入并不是打算赖账，他还挺喜欢她的，能力也不错，假以时日肯定是个不错的队友。可她还有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走了，孩子怎么办？

他从小就没妈，可不想再抢走别人的母爱。

“我带着他。”向尽书挥了挥手，扔下一句“放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卓望着那个潇洒的背影，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

第一次任务很快就来了。

万木城东，密林。

“带会儿我引它过来，盯蛇头；韩浪和方明一人一边，定住它的七寸，你要做的就是抱住它的尾巴，在它往前甩的时候跟我汇合，把它头尾缠上，就算齐活。”金卓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还真是不怕死。”向尽书难得表扬了一句。

“大客户啊，订单四千，一出手给了两千订金呢！”一说到钱，金卓就两眼放光。

向尽书兴奋地搓了搓手，也对，有人给她两千晶币，她保准立马跪下叫爸爸。

可能这就是钞能力吧。

人少就是有人少的好处，这么多钱才四个人分，她再不济也能分到几百了。只不过他们还挺大方的，竟然会冒着一人少分好几百的代价带她这个菜鸡练级。

向尽书忍不住瞥了金卓一眼。

韩浪笑了一声：“向姐，别听他扯淡，这单六千呢！”

向尽书：“……哦。”

客户要的银蟒兽数量很少，而且马上入秋了，银蟒兽陆续开始囤积食物，准备冬眠，一旦进入巢穴，就很难再出来了。

水星队一共四个人，金卓是中阶精神力者，韩浪和方明也是，不过他们才刚过中阶的门槛。他们笃定了向尽书精神力很弱，而且是第一次上场，就分给她一些不太难的任务练练手。

向尽书知道了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韩浪安慰她，三个人他们是不会接这种任务的，多个帮手多个选择嘛。

很快，树丛间响起“沙沙”的声音，这声音比寻常的蛇行声大了许多倍，就像一列轻轨从草间驶过，在参天大树间荡起阵阵回音。

脚下的地仿佛在震动，向尽书瞧见对面的两人脸色变了，顿时屏住呼吸，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一条足有轻轨那么大的银色巨蟒正飞快贴着地面驶来，蛇头前面，一道人影正在拼命狂奔。对付这种大型巨兽，通常先要用精神力把它吸引住，然后引入陷阱，用武力解决。

金卓担任的就是领队加诱饵的重担，所以他此时必须全神贯注，一点都不能泄气，更不能跟队友对暗号。什么时候出招全凭队友的熟练和默契。

很快，一人一蟒接近了。

韩浪和方明在对面打了个手势，飞快地消失在草丛间。向尽书默默蹲在草丛里默数。

数到“五”时，银蟒兽发出一声仰天长啸。

数到“十”时，巨大的蛇尾呼呼带着劲风呼啸而来。

“……十二……十三！”

就是现在！

向尽书顺着蛇尾挥动的方向飞跑起来，借着惯性一个用力扑了上去。两手的刀狠狠刺破鳞片，刺入蛇尾，像攀岩一样，把自己固定在了上面。

“快！”金卓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银蟒现在挣脱了精神力的控制，正剧烈地甩动头尾，势要把身上的人类摔得头破血流。

就在蛇尾高高扬起的一瞬间，向尽书手里的绳钩“嗖”地一声射了出去，紧接着，“啪”地一下落在金卓手里。

钩子狠狠插进银蟒的眼球，向尽书身下的蛇尾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一扬，想把她甩出去。但绳钩的这头跟刀相连，刚才已经被向尽书深深地嵌入了银蟒的肉里，几乎要接近骨头了。

借着这一下甩尾，金卓猛地收紧手中的线，银蟒中间被定住，头尾被缝在一起，很快就拧成了一个8字形。

跟蛇头对视的时候，向尽书忽然有种轻微的眩晕，不过那感觉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了。

正在金卓要高呼“大功告成”时，银蟒忽的动了。

它猛地用力，竟然生生把尾巴上的线挣开了。尾巴露出一段深可见骨的血痕，它也毫不在意，猛地向前冲去，带得韩浪和方明两人趔趄着往蹿。

像是一条上了岸仍不死心的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力量。

前方就是它的巢穴，成败在此一举。

向尽书飞快地往前跑去，正要跟金卓说话，忽的瞥见银蟒洞穴口处有一团影子。那绿色的身影晃了晃，缓缓变高，她这才发现那是个人，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入巨蟒巢穴的人。

金卓背对着巢穴，根本没注意到后面有人，正专心致志地跟独眼银蟒打斗。银蟒已经陷入疯狂，嘶叫声卷携着腥风，朝洞口俯冲而下。

就在蛇口将要碰到那人影的瞬间，一道身影飞快地扑了过去。

刀尖狠狠划破银蟒的上颚，它的动作顿了顿，剧烈地垂死挣扎起来。

向尽书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扑向那人，抱着他滚出好几米远，才勉强躲过一劫。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蛇头“嘭”地一声砸在地上，没了动静。

她正要说什么，身下的人突然尖叫起来。

“啊——唔！”惊呼声被她眼疾手快地捂了回去。

向尽书皱眉：“叫什么叫。”

她缓缓松了手，骑坐在他身上，却发现那人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惊恐地挣扎起来。

禹靛青浑身颤抖，嘴唇抽搐，死死地盯着向尽书，目光像是要把她喝血剜肉一般凶狠，可紧锁的瞳孔却透露出他隐藏不住的恐惧。

他跟安亭走散，一不小心跌入了这处巢穴，昏了过去。其实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就知道是银蟒兽回来了，还没等他跑出去，就被人一个猛扑摁到了地上。

这个人……

是她……是她！

那天的记忆潮水般地涌入大脑，所有的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无限扩张。被束缚、被搓弄、被蹂-躏，身体被一寸寸侵占，尊严被一点点蚕食，而他无力反抗。

他仿佛一个溺水的人，被死死摁在那窒息一般的回忆里，无法呼吸，无法逃离。

“我救了你，连句谢谢都不说？”

向尽书等了半晌，也不见人说话，于是就着半跪的姿势，居高临下地拍了拍他的脸。

她明明没用力，可他却忍不住害怕得瑟缩起来。知道自己怎么也逃不掉，他顿时如同泄气的气球一样，放弃了挣扎。下一秒，她就看到他的眼眶红了，泪水从失去焦距的双眼里一串一串滚落。活像一个被强了的良家妇女。

怎么了？

向尽书觉得莫名其妙。正要起身，熟悉的眩晕感再度袭来。这眩晕感很弱，跟她登陆论坛时的感觉很相似。

也许……这就是精神力外放的感觉？

脑中似乎有个声音指引着她，指引着她向那个男人看去，仿佛那就是她精神的归宿，是一切迷题的答案。

她顺从心意，专注地望向那个男人，一道淡淡的白光在脑中闪过。男人狠狠颤抖了一下，咬着唇呜咽起来。

只一瞬间，她就进入了男人的精神域。

可等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她却彻底傻眼了。

那个人……是她？

是他眼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