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未能抵达的信件

“你……终于承认了吗?”

在这一声呼唤里承认了在撒谎,承认了还记得,承认了过去的时光。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她在这么乞求着。

安室透却在她灼灼的目光里慢慢垂下眼睫。“对不起,小薰,我只能说这么多。当年我没有不辞而别,我没想到你没有收到我的信,我一直以为这几年你在你母亲身边生活……假如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我一定会——”

“信?什么信?”

“离开的时候……我曾给你写过一封信。”

西九条薰茫然地眨了眨眼:“……我没有收到。我后来搬家了。”

“对不起。”

不是他的错,却又道歉了。

总是说对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不肯讲了。

西九条薰有着隐隐的猜测。可那个猜测让她无法接受。

她说过,如果是这样,不会原谅他。因为她是很小气的人,现在也是很小气的虚。

既然没有话讲,西九条薰便转过身去,安室透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腕,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害怕她这一走,他真要永远失去她了。

面对黑衣组织也能游刃有余的男人仿佛连有嘴巴这件事都忘了,憋得久了,只轻轻说了句:“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凉?”

海下抱着她时,安室透就注意到了西九条薰的身体非常凉,当时将他吓得慌了神,生怕慢一步她便会有生命危险。没想到上了岸这么久,触摸她,仍是冰块般的温度。

他有些疑惑。“小薰?”

“别这么叫我,安室先生。”西九条薰抽出手。

四周的世界,仿佛被她这一下轻轻拨动了。冰凉的海风,一丝丝地全钻进了男人的血液里。

他不肯说,她便也装作不知。

“回去吧,安室先生,去忙你的工作,别来管我。”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层濛濛的光点亮了,有些东西,便要再藏回黑暗。

“小薰,终于找到你了——”身边绿化森林的小径里忽地亮起一道声音,转出一位绑着绷带的干净少年。隔着老远,已经高兴地扬起手挥着。另一只手则拎着戴眼镜的柯南,一双小短腿在空中乱扑腾,隐约听到童音的撒娇。“放开我啦,大哥哥!”

太宰治哼着歌走到近前来,西九条薰已收拾好心情,尽量平静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都怪小薰!电话怎么打都打不同,我还以为小薰不要我了,好过分——还有这个小鬼,在房间外鬼鬼祟祟的。”太宰治拎着江户川柯南对他笑了下。

“没有啦,我是去找安室哥哥,结果不小心迷路了啦!对吧,安室哥哥?……安室哥哥?”

柯南叫了几声“安室哥哥”,后者的视线却一直黏在西九条薰身上,出了神般,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宰治挑眉,微微勾起唇角:“那你的这位安室哥哥——可以替你解释为什么我的口袋里会出现窃听器吗?”

他从口袋里捏出一个小小的窃听器,碾碎,目光沉下来,没有温度地看着江户川柯南。要处决叛徒时,他通常就是这副神情。

“放开他吧,和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儿?是我让他去房间找我的。”

西九条薰撒了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谎,太宰治还是给了她这个面子,笑嘻嘻地丢开了江户川柯南。西九条薰怀疑他就是算准了她会求情,想借此吓吓柯南。

这也好,谁晓得这个小孩子怎么会那么大胆,这么鲁莽下去,迟早会把性命栽进去。

“和安室哥哥一起回去吧,不然你的兰姐姐要着急了。”西九条薰蹲下来,平视着柯南,慢慢笑了下。

柯南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薰姐姐。”

他目送西九条薰同神秘莫测的绷带少年一起离开。那个疑似是西九条薰男友的少年亲昵地走在她身侧,微微低头同她说着什么,眼神温柔得盛满月光,全不似威胁他的那般阴狠。

回过神,江户川柯南才意识到他紧张得后背都湿透了。

身旁还有个比他更失魂落魄的人。

“安室先生以前和薰小姐认识吧?”已经是确定的口吻。江户川柯南差不多猜出了他们的关系,一时都有些同情他了。“安室先生……你还好吗?”

安室透摇摇头:“我没事……”

看上去可不是没事的样子。

江户川提醒他道:“安室先生,刚才那个男人看上去并不简单……就算是为了薰小姐,我也认为有必要调查一下。”

安室透苦笑了下:“柯南,你真是——”

“还有另一件事,那个死者……真的是自己不小心被水草缠上的吗?他的死,真的和薰小姐没有关系吗?”

安室透垂眸看着他:“对,他确实是自己缠上水草的。好了,柯南,这些事就交给警察来做,你该去休息了,熬夜可是会长不高的。”

他抱起柯南,朝和西九条薰相反的方向走去。

……

回到酒店房间时,从朝东的窗户往外看,一轮红日跳了一半云彩,披着一袭绵延千万里的橘色纱衣,跃动出一阵又一阵活泼的海风。夏天,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太宰治不回自己的房间,赖在西九条薰身边埋怨这埋怨那,西九条薰客客气气听了几句,左不过一是不接他电话;二是不肯陪他殉情;三是不肯立即陪他殉情。

西九条薰挨个儿答他:

“不好意思,手机已送给弃我而去的上个春天,要接电话,得麻烦太宰替我拿一部新手机来——不许安窃听窥屏软件,我也是需要隐私的!”

“对不起,殉情不是我的爱好。”

“先睡吧,听话,等睡起来我便陪你殉情——好累了,睡吧太宰。”

等他闹得没意思了又开始抓着安室透的事不放,一语切中要害:“那个男人就是小薰的前男友吧?”

天晓得他又是从哪里扒拉出的剧本。

“你不许去查他的事,也不要打扰他。”

太宰治满不在乎地点着头,让西九条薰不能更怀疑这份承诺的真实性。“我说不要去查他——”她又强调了一遍,手中化出一把异能力生成的泛青光的短剑呲牙咧嘴地作威胁状。

太宰治噗嗤一声笑了,举着双手表示投降:“小薰的异能力虽然没什么用,但是恰好是我最不擅长对付的那类,因为我可是很怕疼的——”

西九条薰白他一眼:“有[人间失格]在,难道还有能对你起作用的异能力?”

太宰治歪着脑袋笑了:“我倒是希望小薰的异能力能对我有效——能和小薰一起殉情,可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

“真糟糕,你的愿望恐怕实现不了了。”西九条薰推着太宰治往门外走:“好了,现在让你的小薰姐姐睡一会儿。等你同四宫院家主谈完收尾的工作,我们就离开,不过我有一个地方要去,先不同你回横滨了——哦对了,把警察那边的事解决一下,我可不要再去警局录口供了。”

“啪嗒——”说完话,西九条薰无情地将太宰治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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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成为公安警察不久就接到了到黑衣组织卧底的任务。这任务来得急,临时给他安排了新的身份,他甚至没法再见西九条薰一面,当面同她告别。一是任务有保密的需求;二是卧底任务一旦开始,每一次同她联系,都可能给她带来极大的危险。

担心西九条薰找不到他会忧心,降谷零绞尽脑汁地想了个办法——他给西九条薰写了封只有收件人,没有寄件人的信,信中简单叙述了他很好,让她不要担心,并正式提出了分手,请她一定要幸福。

卧底的事九死一生,没人能保证自己是能活下来的幸运儿,降谷零深爱着西九条薰,正因为深爱,因为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才写废十几张草稿,写出一封寥寥几语,看似云淡风轻的分手信。

直接写信也不保险,降谷零还做了第二重保险,他把这封信改成了一封密码信。一个信封装密码文字,另一封装解码所需的“钥匙”。这是推理小说里非常经典的解密方法,两人闲聊时,降谷零曾跟西九条薰讲过这种解密方法。他相信,她一定能理解。

两封信同时投进邮箱,本该同时到达——让降谷零没想到的是,这两封信偏偏被邮递员分了两天投递。

信的地址是他们二人共同租住的公寓,西九条薰先拿到了解码钥匙。一张纸上一长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当时西九条薰正为男友失踪的事焦头烂额,对这封莫名其妙的信只有一句话:“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然后丢进垃圾桶。

那天是她留在旧公寓的最后一天,因为房租到期,她已经投奔了表弟表妹家,只是回去取最后一批的东西。

那封关键的密码文字第二天被递进信箱,却再也没能送到她手上。

后来降谷零逐渐获得了黑衣组织的信任,卧底工作步入正轨,身边监视的人撤走,有了些自由,他便托信任的同事替他去公寓看看西九条薰的近况。

同事向他转达了房东的原话:“你说小薰啊?她很早以前就不住这里了……好像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吧?回她母亲家了。”

那是重逢前降谷零最后一次听到有关她的消息。

他想着,她母亲一向疼爱她,她回家了也好。在家人身边,她一定过得更开心,更幸福,他们注定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也不该再去打扰她的安稳。

这就足够了——他挂断下属的电话——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想到她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笑得快乐又开怀,他便觉得,在黑暗里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