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这个叫樊樊的小男生缓缓抬起胳膊,手里举着的盒子,秦生看清楚了,是粉笔盒,快速朝着唐晓曦的方向扔去,他嘴巴一张一合,大声讽刺道:“丑八怪,屎壳郎!我讨厌你,滚出学校!”

白色粉笔稀里哗啦撞到唐晓曦的额头、鼻梁、嘴巴上,划了一道道白印子,还涂花了新买的米色风衣。

樊樊看见唐晓曦微红的眼圈,露出得意的笑容。

“大家快跑!屎壳郎变白啦!”

他大喊一声,掉头就逃,转眼间就没了影子。

“大帅又欺负唐老师了!”

一群小女孩躲在教室门口窃窃私语。

“谁让唐老师皮肤黑,长得也不好看,大帅早就想赶走她了……”

上课铃声响起。

这些话听着尤其刺耳,秦生蹙着眉道:“都回去上课。”

女孩们捂住嘴巴,纷纷回到座位。

秦生递过去几张纸巾。

唐晓曦掩面,沉默地抹着眼泪。

“那小孩,为什么敢动手打老师?”

眼前的女老师,连回嘴都不敢。秦生想起陶主任的话,原来这里的孩子有背景不是假的。

“杨、杨清樊……”唐晓曦哽咽着回道:“维安集团的小少爷……”

维安集团的董事长是杨宗国。

楚辞奕未婚妻的爸爸。

……

唐晓曦是高材生,重点师范大学中文系硕士,在学校还是学生会副会长,得过很多个奖项。

可惜家境并不富裕,高中时,曾因受过重大打击而休学一年,听说患了轻微抑郁,治病花了不少钱,等她大学毕业,父亲的身体又不好,查出癌症,需要要吃药,一个月一两万,母亲退休工资低,只能承担日常开销,她才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高薪工作。

回到办公室,唐晓曦还在抽泣。

其他几名老师早见怪不怪了。

他们对秦生更加热情点,相互介绍以后,又详细讲解了工作流程,事情不多,美术课一个班一个星期只有两节,秦生就上两个班,其他的时间可以用来管理学生。每个年级五班的学生很难管,基本都是集团里的太子公主,听话点的还好,可惜他们大多数都很顽皮。

班主任空置了几个月,谁都不愿意接任是有原因的。

秦生问:“杨清樊也经常欺负同班同学吗?”

“是啊。”

二班班主任王老师帮忙照顾过五班几天,他把资料递给秦生,说道:“杨清樊没有妈妈,他爸爸不怎么回家,平时就保姆在照顾,你说爹不教娘不管的,性格能好到哪去?”

秦生翻阅资料才知道,杨宗国生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姐姐,叫杨欣霖,儿子是弟弟,叫杨若博,这个杨清樊呢,是杨若博的儿子,也就是杨宗国的孙子。

杨清樊九岁,他爸爸杨若博,才二十五岁。

王老师见秦生的表情一言难尽,便道:“有钱的太子爷搞大女学生肚子是常有的事,我们班上还有几个富商的老来子,老头子七十多了,做妈的才二十三岁,结果开家长会的时候才发现,三年级四班一个男生和我们班一个女生的父亲居然是同一个人,你说劲不劲爆?”

“劲爆。”秦生合上资料,半笑不笑地嘲讽:“堪比淫/窝。”

王老师愣了愣。

他没想到新来的说话这么直白。

……

傍晚,唐晓曦发生了点意外。

由于秦生没正式上任,晚托班还是她在上。

杨清樊往门上挂了水桶,一打开门,水桶落下浇了她一身,唐晓曦情绪本来就不怎么好,这样一来,直接请事假回家了。

后半节课秦生只好赶鸭子上架。

教室里没有声音,杨清樊也不在。

秦生挑了个比较乖的女学生询问,好像是被徐校长请过去谈话了,最后基本上都是合稀泥,不可能把他爸爸杨若博叫来的,不然显得学校管理水准不高,连一年级的都管不住。

放学后,秦生让小朋友们手拉着手排队出校门。

目送他们一个一个被监护人接走。

接送的不是保姆就是钟点工,鲜少有家长亲自来。

班里两个小女孩站在校门口,一边等人一边围在一起讨论,说长大以后要嫁给楚辞奕,连生几个孩子,起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楚辞奕虽然很帅——”一旁还没被接走的女孩把身体侧了侧,饶有兴趣地加入谈话:“但我听妈妈讲,他不一定能继承家产哦。”

“为什么呀?”

“诺,我妈告诉我的,我也稍微提点你一下,楚家现在的夫人是谁?她的儿子又是谁?人家大学毕业,已经进董事会了,楚辞奕又没妈,迟早会被踢出去的!”

“啊……董事会是什么意思呀?”

“我也不知道,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哦,那就嫁给他弟弟吧,我不喜欢年纪大的。”

秦生听得嘴角直抽。

小孩子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而随意。

把最后一个小屁孩送走,已经六点半了。

阿素说好要来接他,不知怎么地,现在还没到。

天空暗沉,霓虹灯亮起。

老师们送完学生陆陆续续下班,烤串摊的香味从街对面飘来,已经晚上了。

难得清净。

秦生花了点时间,把手机上的跟踪装置拆了。

好让楚辞奕一时半会找不到他。

手机里还有零花钱,他想买点烤面筋和金针菇,再去甜品店点碗杨枝甘露,秦生吃腻了高档牛排和连盐和糖都精确计算的荤素搭配套餐,不干净的路边摊楚辞奕一般不让碰。

正要抬腿,一辆限量版劳斯莱斯缓缓驶到他面前。

车门打开,一双软面羊皮的杏色高跟鞋踏了出来。

高跟鞋的主人是一个年轻清秀的女人。

二十八岁左右。

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膀上,身着墨色无袖连衣裙,套了件米色开衫,走路很稳,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散发着端庄大方的气质。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杨欣霖。”

女人一边说,一边伸出了手。

指尖如笋,葱白如玉。

秦生对她印象深刻,楚辞奕的便宜未婚妻。

前段日子,他还对着订婚的杂志生闷气。

秦生干巴巴地说道:“杨清樊在校长办公室。”

“不,跟那小子没关系。”

杨欣霖笑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他干什么?

特地来给没名没分的情夫上思想教育课?

秦生的脑子短暂地短路,杨欣霖的笑,是非常标准的抿嘴假笑,秦生最讨厌的一种笑,楚辞奕把他捉上床,欺负他,甚至哄他摆出那些羞耻的姿势的时候,也是虚伪温柔地笑着,动作却高高在上。

杨欣霖不知道自己被讨厌了。

她邀请道:“不介意一起吃顿饭吧?”

秦生把手机紧紧握在手里,孜然和香辣粉的味道慢慢悠悠飘了过来,经过鼻翼,诱人极了。

烤面筋是吃不成了,他后悔拆了跟踪装置。

杨欣霖对自己很自信,举手投足都显得游刃有余。

她在观察秦生。

曾经在杂志上看过秦生的正脸,但真人比照片精致贵气太多了,肤白如霜,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禁欲和清冷,完全就是娇贵易碎的瓷娃娃。

难怪楚辞奕养了五年都没厌倦,上位者天生骨子里带有侵/占欲,这种矜贵高傲,又不太乖顺的小东西,会让他们想要扒开外衣,解开要带,尝尝里面究竟什么味道。

“怎么,你不愿意?”

见对方一直没有回答,她将手搭在了车盖上,叩了叩:“弟弟,我不是真的再问你意见。”

轿车内坐着几名黑衣保镖。

秦生知道自己被胁迫了,讥讽道:“没必要这么难看,我自己上去。”

说罢,打开了车门。

杨欣霖特地挑选了一家法国餐厅。

他们座位靠窗,能看到璀璨的灯光和深色的江景。

秦生拿起菜单,发现全是法语。

“不好意思,差点忘了。”杨欣霖优雅地笑道:“你不懂法语。”

秦生慢吞吞地抬眼看她。

杨欣霖宛若未觉:“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帮你点。”

“烤面筋,金针菇和杨枝甘露。”

杨欣霖保持着笑容:“……什么?”

“哦,我忘记了,这里没有。”秦生咧嘴笑了下:“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吃名贵菜的。”

“是吗?”杨欣霖的眼神若有所思。

被打量得难受,秦生放下菜单,他不喜欢兜圈子,但有时楚辞奕也这样,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这类人的通病,总把要说的话放到最后,在此之前,一步一步试探,施压,耐心十足,仿佛在打磨一把利刃:“你把我带到这里,到底想说什么?”

杨欣霖目光在他脸上审视片刻,转身从制作精良的手工包里拿出一张飞机票和一张支票:“写一个你想要的数字。”

飞机票的时间在明天早上。

秦生拿起支票,前后翻转,发现最大的是亿位数,当然,杨欣霖绝不可能花费上亿来做交易,但给个小几千万应该没问题。

“你想让我离开楚辞奕,直接找他谈不就好了。”

“弟弟,我们这种阶层,讲究的是表面和谐。”杨欣霖自己点了份黑松露烤面包,小块小块地沾着酱料吃:“婚前如何我不在乎,也不想撕破脸皮,这样就算婚后他再包养一个,也会怀着愧疚感,暗地里偷偷的,小心翼翼掩饰着,而不是破罐子破摔,正大光明地养,能明白吗?”

秦生低下头,指甲不停刮着支票。

他不明白,也不能理解。

难以想象楚辞奕结婚以后,继续包养他的场景。

杨欣霖见他失神,好笑道:“弟弟,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他吧?”

“你未免也太单纯了。”她用完餐,矜持地将嘴角沾染的碎屑抹去,前倾身体,轻轻拍了拍秦生的脸颊,发觉触碰到的肌肤很软,豆腐似的,又忍不住捏了捏:“我可不相信什么爱情,和楚辞奕的结合,只是楚杨两家的联合,有助于我争夺家产,你生得这么漂亮,不过是他掌心的玩物,带不来利益,玩腻了就扔了,跟我是不一样的。”

秦生抗拒道:“我不是,世界也不会向你想得那样转。”

“不是他的小宠物?”

杨欣霖的指尖在他软嫩脸颊上点了点:“除了跟你上/床,他有谈过生意上的事吗?”

“或者——交过心吗?”

秦生侧过脸,避开她的手,嘲道:“你和楚辞奕这么像,相处起来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