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谢山白一路上都在长吁短叹，他慢吞吞回到家。

奶奶开开心心地给谢山白开门，眼睛很亮，抄着大嗓门问谢山白：“小白今天上学感觉怎么样啊？同学都好相处么？”

谢山白有些心虚，决定报喜不报忧，对她喊道：“很开心！我有一个很好看的同桌，我们是朋友啦，今天学得都很简单……”

“当然啦，我们小白聪明又可爱！”奶奶闻言开怀大笑，对谢山白的话半点不怀疑。

——这天晚上，奶奶给谢山白做了一大桌子菜，全都是谢山白爱吃的。

鱼香肉丝的料汁被烧得粘稠，整道菜是深褐色的，看上去就很有食欲，直接肚子就咕噜噜地响。

胡萝卜丝切得很细，浸在汤汁里，口感仍然偏脆，跟肉丝一起入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就在舌尖散开，萝卜丝又冲淡了肉类的腻，一口进去，立刻食欲大开。因为肉丝上面裹了一层粉，整道菜便显得亮莹莹的。

而炒土豆丝则火候偏大，青椒点缀在上面，带来稍许辣味，淀粉总是能够给人很多很多幸福感，土豆丝入口即化，每一个味蕾上都浸了一层咸甜的味道，混合着辣味一起窜进胃里，简直能多吃一碗饭。

——真的好好吃啊！

谢山白从早上到现在，其实才吃了五颗小丸子，饿得都有些胃疼了。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刚刚在路上的时候，谢山白捂着自己抗议的胃，还在挣扎安慰自己：“谢山白，你可真是个干大事的人！

结果现在捧着一个三分钟之内就被吃的干干净净的碗，谢山白简直快要泪流满面。

在刷碗的时候，谢山白就又听见了发布任务的机械音。

“叮，发布任务！”

“任务名称：获得丞战的谅解。任务奖励：幸运值5点。任务时限：十天。”

“任务消失则再不出，请玩家注意时限——”

谢山白一回想，刚刚丞战的反应，就觉得有些头大。这简直是最长的任务时限了，整整十天！完全从这个这个方面，说明了丞战是多么的生气。

谢山白一时束手无策。

之前他为了抽人物卡，把乌云值都挥霍光了。

而之前抽奖的奖品里面，就有一项谢山白非常感兴趣的。

“煎饼果子秘制酱料”。

真是听上去就能发家致富。

趁着奶奶回房收拾东西，谢山白心思一动，就又回到了那个“空间”之中。

一瞬间他就被丞战制造出来的乌云淹没。

——丞战那牛逼的人生履历上，真的应该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本年度最佳人工造霾器”。

以半失明的状态，磕磕绊绊地坐在卡池边，谢山白劳累地呼出一口气。

他目光希冀地看着这次随机出来的奖品列表。秘制酱料被写到最顶端，最下面出现了一行小字提示。

“因考虑到世界观合理性，本游戏为玩家准备了相应抽奖账号，当物品价值超过两千元时，账号中会有所体现，故不必担心奖品来源，祝您游戏愉快。”

按下十连按钮之后，谢山白完成了例行许愿。

“购物袋一个。”

“贵价毛衣一件。”

“谢谢惠顾。”

“谢谢惠顾。”

谢山白越抽，乌云就越少，他堪比一只活体空气净化器。

终于，在第八个东西掉出来的时候，谢山白终于听见了那异常悦耳的声音。

“恭喜玩家获得二级物品：奶奶牌煎饼果子蜜汁酱料及配方，请查收！”

“统计：目前剩余乌云值：800点。”

“剩余财富值四千四百五十六元七角三。”

“新手提示：有大事件即将发生，请玩家注意财富储蓄。”

谢山白还没来得及开心三秒钟，就听见了那最后一句话，但是思来想去，也没有结果。

回到现实之后，谢山白身边的桌子上，就出现了一堆东西。

他在毛衣下面找到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酱料配方，这让谢山白心跳加速。

酱料成品则被装到了一个塑封小袋子里面，褐色的，显得有些浓稠，里面还漂浮着一堆颗粒状的不明物体。

谢山白将酱料袋撕开一个小口，嘬了一下。

“好吃！”不愧是战胜了毛衣的二级物品！

料汁有一股淡淡的甜，但是不会喧宾夺主，因为里面似乎有虾粉的味道，显得非常鲜，但是又不会腥，谢山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大部分人，能会喜欢这个味道。

因为一般的煎饼果子，不是沙拉酱，就是自己调之后的甜面酱，味道显得单一，全靠煎饼果子里面加的东西来丰富口感。

但是这个酱却不一样！

就算煎饼果子里面，只有两片薄面包，味道也非常有层次感。

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只要谢山白再想想办法，周末去烧烤店打打工，不出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把早餐小车带回家！

到时候奶奶就不用再去翻垃圾啦。

想到这里，谢山白沮丧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好了很多。

看着那张配方，他忍不住设想以后的生活——过一阵子冬天了，早餐的竞争也会小一些，只要他每个周末都去卖早餐，肯定可以攒下钱。能够跟奶奶搬进好一些的房子，给奶奶买更厚实的衣服过冬，他们也可以随心所欲买喜欢吃的菜、新鲜的水果。

谢山白想要的东西真的很少。

晚上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扑在窗户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窗台的石头显得很凉，因为长期的抚摸，产生了细腻的触感。

雨夜让一切显得很静，灯光将奶奶的影子拉长，投在墙面上，她给谢山白又在织毛衣。

老人已经头发花白，瘦弱的身材显得佝偻，岁月还不留情地在她脸上刻下时光的印记。

毛球是红色的，纱线绒绒，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心里温暖。

谢山白坐在床上环抱着自己，希望这一刻无限拉长，最好时光可以永远停留在跟奶奶相处在一起的时候。

他看了一会书，预习了明天的课程，才开始对着手机唱歌。

——上辈子谢山白就很喜欢唱歌，只不过他总是很胆小，不敢站在别人面前，只自己唱给自己听。

“自从遇上便以看穿今生恋爱结局，美得举世仰慕如此叫做缘分。”

“自从面对为你我祝福的观众发誓，与你终会化蝶如此叫做名分。”

这是一首粤语歌，谢山白趴在窗台上，闭着眼睛，听着奶奶打毛衣的声音小声哼唱：“为你哑忍退让礼遇体贴热情，尽责守护与关心。”

谢山白现在才十六岁，声音仍然带着稍许青涩，唱这种歌的时候，就有些像新瓶装老酒，晃一晃，那回声是脆的。

这段时间，谢山白已经在那个唱歌软件上面积攒了几十个粉丝。

他随手翻了翻，很快就看见有人评论说：“奶奶的声音像戏腔！好像老一辈人都是这么唱歌的哈哈哈，像唱戏。”

“哇，超好听的，我发现了宝藏！”

仅仅是几条评论而已，谢山白却很珍惜地反复看，总是忍不住去刷新自己的界面，看有没有新粉丝。

夜已深，直到奶奶催促谢山白入睡。

谢山白这才恋恋不舍地将手机关掉，可是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眼前浮现的，还是丞战生气的样子。

——明天早上，用那个酱料给丞战做一份早餐，再好好向他道歉吧，谢山白想。

一定会非常好吃的。

没准丞战一开心，就原谅他了呢？

*

湖边。

丞战做完一套高考数学题，跟答案对比完，他这套题能打到一百三十五分。

——真是惊人的低，他烦躁地揉揉太阳穴。

因为房间门没关严，丞战便听见了书房那边的声音。

“老丞，你别总是低头了，我给你按按脖子。”

丞战他爸应了一声，似乎拍了拍继母的手，“我得一贤妻——”

丞战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他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摆在书架上。

女人的双眼没有神采，手捧一丛康乃馨，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吹开，就像盛开的百合，她笑容如少女，左手牵着一个小小男孩，右边是一个纤细女孩，看起来无忧无虑。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丞战将房门关进，熄灯，躺在床上。

他戴耳机，里面是略带沙哑的少年音：“愿三十年后交汇十指可越来越紧，愿七十年后绮梦浮生比青春还狠。”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在丞战的瞳孔中，缩成一小点。

唱歌人的账号名字叫做：White。

丞战已经断断续续失眠了好几年，他总是难以入睡，焦灼的情绪日复一日地裹挟他的神经。

他是前几天，在无意间发现了这个账号。

在听着他唱歌的时候，丞战会罕见地放松下来，升腾起平日难得的睡意。。

他斟酌片刻，给这个陌生人的新歌认真评论：“谢谢你，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