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丞战跟谢山白一起坐在后排的位置。

因为受伤，谢山白的脚要尽量抬高一些,就踩在了后排微微凸起的横梁上。

车里有柠檬味清新剂的味道,里面也很干净，可以让谢山白坐得舒服。

不过谢山白之前才出了很多汗,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点味道，想起丞战的洁癖，就往靠窗户的地方串了串，不想烦到他。

丞战不说话,谢山白便主动跟他说：“……今天麻烦你了。”

这个人看了谢山白一眼，没说话。

谢山白动了一下，脚立刻疼得不行,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来，给萧成云发消息。

“同桌，脚腕肿了TAT好痛啊。”

萧成云：“去医院吧，别真的骨折了，我过去找你啊？”

谢山白瞄了一眼丞战,手指很慢地敲击在屏幕上，给萧成云回复：“丞战送我来医院了。”

萧成云：“啊，那就好。”

谢山白又跟他说：“有点尴尬,我前两天刚跟丞战吵过架，今天本来一直在冷战的。”

萧成云给他回了一个揉揉猫咪脑袋的表情包。

“你们就是两个笨蛋小孩。”萧成云又说。

谢山白翘起嘴角，挑了一只从台阶上滚下来的小兔子，给萧成云发过去。

他切出界面,才看见半个小时之前，丞战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就是刚刚在教室里面的时候。

谢山白自己坐在墙边，眼睛有一点红血丝，看起来又累又可怜，校服拧巴巴的，脑袋顶上还有一个枯叶子，插在发丝之中。

就像古代插着草被卖的小孩一样。

谢山白也不知道他顶树叶顶了多久，赶紧伸手一摸……树叶还在。

丞战竟然也不提醒他。

谢山白就把那片叶子，放到了丞战的腿上，也不跟他讲话，脑袋故意往向外面。

丞战嗤笑一声，随手就把叶子扔掉了。

——四点半已经开始堵车了。

他们学校在比较偏僻的区，去三甲医院要走很长一段路。车又都堵在一起，走走停停的，很快就让谢山白没精神了。

他昨天晚上没睡好觉，刚刚又运动一场，困意便慢慢浮现。

外面的晚霞连在一起，像绵长柔软的极光，一枚小小的月亮挂在树梢边。

谢山白的头靠在车窗上，不一会就睡着了，脑袋咚咚地撞在窗户上。

他睡得倒是熟，呼吸声也很重，甚至打了声音很低的呼噜。

“小同学这个是累了啊。”司机从倒镜看了一眼，笑呵呵地说。

丞战对着外人倒是很有礼貌，冲陌生人点点头，他思索片刻……竟然拿出手机举到谢山白嘴边给他录音。

能有一分钟，谢山白的呼噜声才停了。

丞战的表情带上几分愉悦，满意地将手机放进兜里。

车很快转弯，谢山白的脑袋在窗户上撞了一下，身体就往右倒——

丞战刚要往右边挪一点，谢山白的脑袋就靠在他的头顶上。

他一下子就僵住了，艰难扭头看了看谢山白……

眼睫毛还挺长，丞战挺直身体，不自然地想。

在谢山白的身体要倒下去的时候，丞战又扶了扶他，不动了。

谢山白的睡相不太好，微微张张嘴，看着很傻气，丞战竟然又偷偷拍了一张。

准备一会和打呼噜的录音一起发给谢山白，觉得他现在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

二十分钟之后，车才停到医院门口。

谢山白被丞战推推脑门，这才揉眼睛醒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

丞战已经下车，他才意识回笼。

淦……

他刚刚竟然是靠着丞战睡着的……

谢山白的呼吸停滞一瞬，一点点把自己挪到车门，单腿从车上蹦下来，就看见了丞战肩膀处的口水圈。

完了完了，又闯祸了。

谢山白立刻警铃大作！

他是还有一点不想理丞战，但是也不想用这种……这种有点那什么的方式报复他。

“对不起，“谢山白犹豫片刻，选择跟丞战很客气地说：”我晚上回家给你洗干净吧，干洗应该可以吧。”

丞战面无表情地将衣服脱下来抱在怀里，表情嫌弃地说：“这件衣服回去我就不要了。”

谢山白立刻“哦”了一声，也不要丞战扶他了。

他像兔子一样单腿蹦去了柱子那边，自己努力爬上台阶。

丞战，“……”

急诊挂完等了一会，谢山白坐在椅子上，想要从书包里面找钱，丞战就率先走过去，替他缴了所有费用。

“我转给你吧。”谢山白仰起头。

“也可以算是我撞得你。”过了一会，照完CT片子，丞战才漫不经心地说，“自己留着吧。”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一瓶热奶茶，在谢山白坐在门口等结果的时候，丞战就把它放在他的手上。

暖意传过来，谢山白这才慢悠悠地感觉到了冷意。

丞战有时候也会对谢山白挺好的。

会帮他打跑要钱的小混混，会“送”给他书和练习题，也每次都会给他讲题，会给他打伞，给他买药买可乐买奶茶。

谢山白想起这些的时候，心总会像被泡在了暖暖的蜜茶里面。

但是丞战对他坏的时候也很多，会让谢山白一下子掉荆棘丛。

而他让谢山白难过的时候，表情和让谢山白开心的时候很像。

——唇角向下压，也看不出来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是现在，到底是蜜茶暂时占了上风，谢山白决定对丞战坦诚。

“从你家出来的时候，还有看见你有了新同桌的时候……我其实都下定决心不想再理你了。”

丞战听见这话立刻锁眉，摆出很不高兴的脸。

“但是你现在对我很好，我又会很没出息地倒戈。”

谢山白低下头，小声对丞战说：“丞战，我其实也想要一个道歉……你说对不起我立刻就原谅你了，好不好啊？”

丞战闻言愣了一下，“对不起”三个字好像挑战了他那根傲慢冷酷的神经，让他本能抗拒。

对他来说，给谢山白送药、给谢山白涂药，再送谢山白去医院——已经是对之前把谢山白弄哭，把他气跑的弥补了。

谢山白应该识趣一点，不用丞战真的道歉，就继续软绵绵地黏着他，在他身边“战哥”长，“战哥”短地叫，声音很好听，丞战很喜欢。

不过谢山白看着丞战那张……仿佛被液氮怼过的脸，倒是没半点意外。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算了吧，之前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他太敏感了”。

但是不可避免的……谢山白的情绪还是低落了下去，看着蔫哒哒的，像跟脱水的茄子。

丞战一看他这副样子，突然紧张起来，但是话一出口却变成——“谢山白，你一天怎么那么有多小心思呢？你学习不好，只考三百九十分，需要自己找原因。”

谢山白被怼得太阳穴一跳。

他闷闷地“呼——”了一下，垂着脑袋，对丞战说，“好吧，我是该自己找原因的。”

丞战，“……”他不自在地换了一个坐姿。

谢山白脚很疼，钻心地疼，让他脸色发白，唇也抿得紧紧地，像忍受着很大的痛苦一样。

他挪了挪屁股，悄悄离丞战远了一点。

丞战好像是有点无措，一朵乌云飘在头上。

谢山白看了一眼他的乌云，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丞战紧紧皱着眉，拿出手机，好像在网上搜索了什么东西，倏尔站起来……就走去了医院里面的小便利店。

店里面人很多，一般都是患者家属在买东西，交钱的地方需要排队。

丞战手插在兜里，到处看了看，犹豫着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薯片。

然后又拿了两盒牛奶，才去交款。

收款台的旁边卖包子和烤肠，还有一些烤鸡柳烤牛肉串之类的东西，有淡淡的香味飘出来。

丞战抬手指了指，道：“再要两根肠。”

等丞战回到谢山白身边的时候，怀里便抱了一堆零食，两只手都占着。

他就站在谢山白面前，挡住了谢山白的光，谢山白看了他一眼，还是不理丞战。

那根肠就探到了谢山白嘴边。

“你干嘛啊……”谢山白闷闷说。

“饿不饿？”丞战很自然地问他。

谢山白刚抬眼睛看他，丞战就把一堆小零食都扔进了谢山白的怀里，又把奶从兜里掏出来，塞进谢山白的怀里，谢山白一下子被堆得很富有。

……所以丞战现在是在干嘛，谢山白不太理解。

讽刺他一句，又去买了很多零食回来给他。

丞战坐回到谢山白身边，见他也不吃，底下就踩住了谢山白的鞋，把薯片包装撕开，再递给谢山白——是他之前说过的喜欢的味道。

谢山白无可奈何地说：“……你做什么啊。”

丞战便冷声道：“我觉得你饿了。”

谢山白把自己的脚缩回来，只好拿薯片出来吃了一口，低着头啃的时候，像一个囤食的仓鼠。

丞战侧头偷偷睨着他，也看不清谢山白脸上的神情，他忍不住问：“你……又哭了？”

“没有啊！”谢山白哭笑不得，抬起眼睛，跟丞战对视，“我脚疼不行啊。”

眼圈确实没红，丞战放下心来，喝了一口奶。

这时谢山白突然意识到，丞战似乎是……在哄他。

——笨死了。

“好吧，那我原谅你了。”谢山白眼帘垂下来，慢吞吞地说，“谢谢你的薯片，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