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见到了我西皮
诚如简天材所想,张佳虽然陷入迷踪阵,但毕竟是本阵的操控者。他一开始措手不及,忘记反应,片刻后捏着手决,发出了解除指令。
迷雾森林的幻象登时消失,光华又是一闪,阵盘出现在地上,盘面稍微有些黯淡。
盛怒之下,张佳不顾阵盘,向简天材冲去。
简天材目不能视,只好避让。
真正打起来,他是吃亏的。还好张佳气急败坏,抛开修真者的手段,只想拳拳到肉,简天材这才将将与之占了个平手。
饶是如此,也没少磕磕绊绊,撞来撞去,弄得院子一片狼藉。
简天材身上衣衫乱了,蒙眼的黑布也松了,闪避之间也顾不得土块瓦片溅自己一脸。
凑近看热闹的守宫此时也遭了殃,被震得从房檐上掉了下来。它身体扭来扭去,尾巴狂甩,四个爪子拼命抓握,抓住什么就拼命巴着,不敢放开。
随后它才睁开黑豆眼,定睛细看——哎哟,它落在那个人后背上了!
守宫飞快从简天材肩头探出小脑袋,看了一会儿俩人对打,简天材的动作极快,这个角度让它眼花缭乱还有点晕,于是又闭上了眼。
它轻,简天材没顾上搭理它,正试图把张佳往屋里引,计划坚持一阵,等王艺的师兄驰援。
谁知刚根据脑内格子地图要进屋,却听见赵冰猛地喊了一声:“佳师兄,起阵!”
赵冰没有肉搏过,想掐手决攻击,又怕误伤张佳,所以方才始终没对简天材动手。见两人战在一处,干着急了会子,想道:“我得想法子帮佳师兄……”她一眼看见地上无人问津的阵盘,便生出一个主意来。
简天材看不见她的动作,现在打成这样,也不一定能听见她的声音。
赵冰想着,便偷偷勾过了阵盘,一边给张佳打眼色,一边把阵盘摆在一处地上。张佳心领神会地攻击简天材,令其往那边过去。
看看简天材马上就要踩上阵盘,赵冰刚出声提醒,张佳那边却是早有准备,欺负简天材看不见,早早捏好了手决。
手决一打,光华一闪,迷踪盘二度启动,将简天材卷了进去……等等,怎么回事?
阵盘的光华不止一闪,而是频频闪动,简天材理应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地,却踪迹全无。
张佳连连变幻手决操作,没过一会儿,啪地一下,阵盘从空中落地,盘面如蛛网般全是裂纹。
“这……”
“人哪去了?”
张佳看看赵冰,赵冰看看张佳,一时两人不知怎么办是好,过了几息,张佳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叫道:“一定是刚才那家伙把阵盘踢坏了!”
“哦?”忽听身后有人出声。
张佳赵冰回头,悚然而惊。
——门口站着好多人!
黑衣一队五人,抱剑而立,板着脸孔看着他俩。
一位身着彤衣,容貌俊朗的青年修士,面带不善,审视他俩。
青年修士身边站着一少年,一童子,都穿着浅红色衣衫。少年目光冷傲,童子怒气冲冲,都盯着他俩。
又有一位中年修士,穿着艾草绿色的袍子,望着他俩,面露失望之色。
还有一位白袍医师,面带悲悯之色,微微摇头。
张佳和赵冰的冷汗“刷”地下来了——
黑衣巡查队,抓弟子纪律的,不敢惹不敢惹。
彤色衣,无论深红浅红,都是威明峰的法修。法修是知识最为渊博,而研究天道最为透彻的一类修士,为广大修真者平安渡劫提供了强力援助,因此没人愿意得罪法修,惹不起惹不起。
绿色衣,无论深绿浅绿,都是丹元峰的丹修,张佳和赵冰都是丹修弟子,面前的修士则是他们的院长,完蛋了完蛋了。
至于医师,不知道是用来救那个凡人的,还是用来救即将被师长和巡查队惩处的他们的。
也该着张佳和赵冰倒霉。
简天材踢飞阵盘,张佳中招的场面,这些人没看见。
张佳和简天材你来我往,打成平手的场面,这些人也没看见。
偏偏就在他俩算计简天材得手,发现阵盘不知为何出了差错,却又来不及补救的时候,这些人将场面尽收眼底,抓了个现行。
“你二人课上偷用枕上机,被没收后不认错,反而妄图盗窃,为一过。”龙巡查说。
张佳和赵冰低头,这确实是他们不对。
“你二人无故对修为低下者出手,被教训后不反思己过,反而报复泄愤,为一过。”龙巡查又说。
张佳忍不住嘀咕:“他哪里修为低下了?”
丹修院长恨铁不成钢:“还有脸说?你们学了十年功法,结果打不过一个没灵骨灵根、不能修真的凡人!”
张佳闭嘴。
“你二人学艺不精,操控阵法失误,令对方失踪,现生死不知,为一过。”龙巡查继续说,“现令你二人禁闭思过,俟找到对方之后再行发落。”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简天材没事还好说,要是死了,这俩炼气弟子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是一个凡人,至于么……”张佳还是忍不住嘟囔。
“凡人怎么了?他是全修真界唯一的凡人。”白袍医师忍不住开口,他来自珠囊峰,上午刚刚听正雅说起这个凡人的不凡之处,还想着有空见识一二,好好研究一下——纯学术角度的研究。
谁知这么个宝贵资源,被弄得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医师心里也有点遗憾。
“我……”赵冰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事情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的……”
张佳看见赵冰哭,赶紧说:“要报复的人是我,和冰师妹无关!”
龙巡查回答:“见你行差踏错,非但不阻拦,不规劝,还在旁相助,必定有关。”
张佳忙道:“还有王艺!还有王艺的师兄!阵盘是他给我的!都是他的错!”
龙巡查心道张佳真是愚蠢,陷害队友不够,竟然还想着拖队友下水。要不是游有闲拎得清,及时上报,在这件事里绝对少不了挨处分。
嘴上却道:“他已被处罚……”当然,罚禁闭一天也是罚,罚禁闭一年也是罚,这就不用跟张佳说了。
“游师兄是好人!”穿着枣红色衫的童子忽然大声反对,扭过头说,“师父,天材一路照顾弟子,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又无辜失明,还被这些人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弟子若是不能为自己的侍卫主持公道,道心定然有亏!”
这童子正是百里川岳。
现在他已经成了法修内门弟子,他身边的少年是师兄,青年是法修的内门院长薄识之。
百里川岳昨天和简天材分开后,休息一夜,今早就忙着参加收徒典礼,选择门派,午间才结束。他刚要出门请示院长能不能去探望简天材,或者捎个话之类,就被师兄叫出来,见到过来通风报信并示警的游有闲。几人一起去见薄识之说明情况,才被薄识之带到此地。
百里川岳早就想得明白,他得好好修行,壮大自身,才有能力抵御魂穿到他身上的穿越者们。穿越者的记忆告诉他,和老师师兄们搞好关系,容易获得小灶。但修真界怎么让老师师兄们喜欢他呢?当然是遵守修真界的规则了。
比如他此时为自己人鸣不平,就是最基本的修真者交际原则:正义地护短。
首先是正义,其次是护短。
薄识之暗中点头,认为这孩子具良善之心,又善恶分明,是个可教之才。他一定会帮新收的弟子讨个公道!
只是不知,那损坏的阵盘到底把简天材弄去了何处……
——这个问题,简天材自己也没法回答。
就在他听见赵冰的喊话后,猛然间发现,周遭环境气息变化了,眼前的人气息消失了。
而他还维持着往前冲的攻势,下一刻,他踩到了什么硬梆梆圆滚滚的东西,忍不住一个踉跄。
脑中地图全然无用,眼看就要摔倒,简天材腰上使力,硬生生把自己转了个向,借旋转之机稳住重心,重重往前踏出一步——滑溜溜的?
正在这时,他听见地上离自己脚尖不远处,有人小小地吸气:“疼……”
把人铺在地上拦路?
简天材心里一惊。
这个迷踪阵到底是怎么个迷踪法?
谁知那声音再一次响起,虚弱地道:“阁下,你踩到我头发了。”
“……抱歉。”简天材不明周遭情况,不敢造次,往后退了两步。
虽然目不能视,但耳中传来愉悦鸟鸣,鼻端嗅到草木清香,脸颊感觉阵阵微风……这迷踪阵跟真的一样。
——不,这里真的是迷踪阵吗?
王艺当初跟他说过,不动用灵力,关闭五感,迷踪阵不会拿他怎样,由此可知,迷踪阵影响的是人的五感。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的双眼,不是瞎了,而只是被一堆《规定》糊上了。要是真的影响五感,为什么他嗅觉听觉触觉都感到异样,而唯独视觉始终如一被糊着?
简天材扶了扶摇摇欲坠的黑布,心想有了这处破绽,此处恐怕不是阵法使然。
再说,若是迷踪阵扰人心神,那声音起码要伪装成他的熟人吧。
退一万步说,这说话声是个陷阱,那么设置阵法之人,怎么会设计出“踩人头发”这种一看就不正常的陷阱?
简天材心中有了猜测,开始验证——缓缓蹲下,沿着顺滑的长发,慎重地、缓慢地往前摸索。
他先是察觉到,长发从草地铺到了毛茸茸的毯子上。
接下来,他动作蓦地一顿——手指触到一片冰凉光滑的皮肤。
简天材一惊,猛地一顿。
就在那一刻,蒙着双眼的黑布松松地滑了下去。
就在那一刻,他眼前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