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睡了个好觉。

但这种好只局限于他睡着的时候。他一醒，便觉出全身上下的不对劲来。

他趴在地上，只半个身子贴着垫子，其余的都跟冰凉的地面亲密接触去了。

分明他晕倒之前是跪坐在垫子上的，再怎么倒也应该是腿在垫子上的，现在这样子就好像有人给他搬了个位置......

墨菲捂着脸爬起来，嘴唇牙齿都冻得发僵，摸上去跟冰块似的，腿脚冻得厉害，他稍一动整条腿都没了知觉，后知后觉的涌上来一阵麻意，让他忍不住拧眉。

再然后，墨菲心头终于多了几分畏惧。

说实话他虽然看起来镇定自若，又适应的极快，但心底总归是有那么点紧张与压力，不敢暴露出来怕自己的小命凉凉罢了。

尤其是前不久那一次修炼失控，墨菲当真是吓了一跳的，这才刚来到这个世界，一转眼啥事都没干就要嗝屁了，还是那种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死法，难看是一回事，痛也是一回事。

光是想起那时候充斥全身的痛苦来，他现在也要面色发白。

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那种痛就消失了，几乎把他冻僵的寒气也慢慢退却，相反的有人在抚摸他的脖子，那种轻柔的动作莫名的让他觉出几分安心来。

墨菲隐约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就已经有人靠近了他，那人还回应了他。

他说的什么现在墨菲的脑袋里一片混沌已经记不起来了，但却知道那人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就不知为何带了些蛊惑的味道。

只不过他在光明教会的圣地里，没什么人能随意的进出这里，这么一想墨菲便觉得那人的身份便很明了了，定然是光明神听到他的圣子的祈求显灵了！

毕竟《异界纵横》中对于墨菲圣子的天赋和神圣可是多加描述，引来光明神的关注和拯救似乎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所以那什么蛊惑不蛊惑的，估摸着也就是他以前那些不怀好意的神棍见多了，自己给想歪了。

唯一让他有些微词的是光明神既然救了他又这么冷漠？

墨菲还没苏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非常舒适的状态，舒适到他刚刚恢复意识的那一刻甚至还想着继续睡下去，只是突然回忆起的先前的事情让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罢了。

这要是他遵从本能继续睡，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不得冻死在这冰冷的地面上？

光明教会那万众瞩目的圣子墨菲冻死在圣地的光明神像前......

一边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着，墨菲有些头痛的坐在了垫子上，现在也只有这样的动作能让他稍微放松一些了。

他身周依旧充满了那些熟悉的黑色小光点，也正是这些看似毫无威胁力的小东西差点把他直接送走，墨菲深吸了口气，短时间内他是不打算再接触这些东西了。

而且墨菲感觉着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总觉得比自己进来之前还弱了几分。

修炼修出了岔子，不仅差点送了自己的命，连自己的实力都变弱了，一点好处都没得到。

墨菲痛定思痛，决定就跟远离主角一样，离这些黑色小光点有多远离多远，修炼什么的，到底没有小命重要，还是以后再说。

之前那么痛了一回，他以为定是要出身冷汗，让他形容狼狈的，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汗臭味。

墨菲揉了揉自己的脸，又舒缓了一下僵硬的腿脚，这才松了口气。

蒙着他眼睛的缎带还在脸上，他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又凭感觉收拾了自己的衣裳，站起身后又跪在了软垫上。

这是他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方向，他根本不需要摸索，就能在黑着全部视野的的时候跪拜下来。

墨菲知道，自己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只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客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光明神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之处，但他救了他，从死亡的边缘将他拉扯了回来，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所谓入乡随俗，在明确了自己的身份的同时，墨菲认为他对待这个自己曾经不信仰的神该有着不一样的态度，而在这个有着神明存在的世界里，他或许该拥有自己的第一个尊敬的存在。

这一次，墨菲不再像是之前祈祷那样，他俯下身，将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放在头的两侧，跪拜下去。

“感谢您救了我的性命。”

好一会墨菲才起身，额头有些冰冷，刺激的他的神志格外清醒。

墨菲的奶奶是个虔诚的佛教信仰者，她是个再善良又温柔不过的人，墨菲在她身边长大，跟着她在乡下的庙里度过很长的时间，连佛号也跟着念叨几句。

他看着年迈的老人驼着背也要弯下腰去，在他笑的时候难得板起脸来训他两句。

但墨菲不信佛。

世上是没有神佛的，除了他的奶奶，每个人都这么教育他，而他也知道，那些信仰大概只是人们在苦难中用来自我安慰、自我坚定的东西。

而事实上，佛的确没有保佑他的信徒。

吃了半生的苦楚，却在儿孙能带她享福的时候因病去世，墨菲亲眼见证着奶奶的去世，听她弥留之际那痛苦的哀嚎和遗憾，听她清醒的时候叫自己的名字，跟他说话，再清楚不过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像是梦幻。

以往奶奶的教诲又重新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别人帮了你，你就要明白他的好。我们要做好人，不能忘本。”

“奶奶天天吃斋念佛，就指望着我们菲菲好好长大。他听得到我心里的愿望哩！”

这一次，他差点死了，拯救他的，大概是另一个世界的神。

墨菲不知道奶奶那么多年的跪拜有没有用，救他的到底是他面前的光明神还是那个佛，这都不重要，他只要表达自己的谢意，救他的人终究能看到。

而他也想用他曾经所知道的感谢神明的方式作出回应，算是表明他与那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墨菲站起身，揉了揉额头，眼眶又因为想起曾经的过往而泛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接下去的时间，他不应该再待在圣地了。

而在他的身后，原本还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看墨菲清醒的黑暗神久违的陷入了沉思。

在那少年拜下去的时候，他甚至伸出了手，微凉的指尖将要触碰到他头顶的发，却在还有几分距离的时候僵住不动。

留下这个少年的性命只是他觉得有趣罢了，他在这里呆的足够久了，短时间内也无法离开，他需要一个消遣解闷的小玩意儿，让他在修复身躯的这段时间不那么无聊。

但他又从没有感受到过这样强烈的信念。

曾经誓死追随他的下属有像这个少年一样将自己放入尘埃吗？以那样低的姿态，卑微的描述自己的谢意。

塞西尔沉默着，手却不受控制的捏碎了手下的砖石。

救他的人是自己，他感谢的人却是光明神，他心中突兀的生出怒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