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黑色是黑暗神的所属。
那些黑色的人便是黑暗神的信徒。
这种认知在千年以前就根深蒂固的存在在巴伦克大陆的民众心中,他们排斥一切黑色的东西,不论是黑色的事物还是黑色的人,就连黑色的植株都不能幸免,在日复一日的根除中绝迹。
这种认知起源之久就连塞西尔都不清楚。
突然有一天,那些和自己一样黑头发黑眼睛的人就被打上了自己的标签,塞西尔其实是有过疑惑的,但也只是疑惑而已。
当光明教会的人对他和他的信徒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们将新的目标转向了那些黑色的人,杀戮、清洗,无辜之人的一生在此终结。
塞西尔对这些黑色的人有些外貌上的好感,因为撇开黑暗神的身份,他也是一个黑色的人,他不介意发发善心救一下那些人。
所以当走投无路的人摒弃光明开始求助黑暗的时候,那随愿而来的黑色光芒拯救了无数黑色的人,似乎又坐实了他们黑暗神从属的关系。
光明教会找到了切实的理由,黑色的人找到了新的信仰。
而那些固执的坚信光明神会拯救他们的人没能说服光明教会的清洗部队,他们的尸体被钉在杆子上以示罪恶者的罪恶。
如此一来,剩下的那些黑色的人们着实存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只是后来黑暗和光明两神对战,最后都消失无踪,没人知道最后的结果到底谁胜谁负,只是光明教会陡然开展的轰轰烈烈的黑暗神从属清洗活动无疑展露了些什么。
如巴伦克大陆的民众期盼的那样,在清洗活动结束以后,黑暗神与黑暗再不复存在。
但那些黑色的人真的是因为信仰黑暗神而变得如此吗?
塞西尔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
大抵光明神和光明教会的高层也知道,但他们不屑于这样“黑暗”的人的信仰。
同无情无欲又自诩慈悲的光明神相比,塞西尔更多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好人,或者说好神,他接纳了那群被光明阵营抛弃的人,并真的将他们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或许是因为那些人的存在同样代表着他的存在,抑或是他的信徒如今实在少的可怜让他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所以哪怕那个孩子身上没有半点黑暗的力量,塞西尔依然将他看作了自己的信徒。
人的血都是红色的,神明不一样。
塞西尔是例外,过于浓郁的黑暗力量在他的血液中流动将一切都变成了深沉的黑色,但那些淌出黑色的血的人,他也不知道缘由,因为只有极端浓郁的黑暗力量才能出现这种变化,而那个孩子不是,那些黑色血液的出现定然有世人所不知道的原因在。
而在墨菲强硬的要出去的时候,塞西尔那颗本惦记着小小圣子柔弱而悲惨身影的心陡然变得冰冷,谁都知道一个黑色的人被送进光明教会将要遭遇什么,而墨菲此刻的急迫在他眼中变成了对功绩的迫不及待。
塞西尔嗤笑了声。
他以为墨菲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一点不一样可以留在身边逗趣,但此刻这种嘴脸让他恶心。
果然是光明神那个老家伙的圣子,光辉神圣的外表下只有一颗阴暗似沼泽的心。
他以前那些废物圣子们虽然贪欲无穷,好歹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欲望,在这一点上再多的光明圣子都比不上。
塞西尔想救那个孩子,但他不能救。
千年前遗留的伤口如此之深,让他在黑暗中沉睡几千年才醒来,这时候的他是最脆弱的时候,头颅和心脏都只修复了一部分,实力大概只有他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
而他复活这件事一旦被光明教会那些藏在暗中老家伙发现,说不得他们就要上演一场弑神的把戏了。
塞西尔不能赌。
他此刻占据着别人的身躯,本体依旧还躺在光明教会的圣地里。身处光明教会的大本营,一旦暴露他被抹杀的概率将是百分之百。
塞西尔只能对那个孩子说抱歉。
我无力拯救你,而即将杀死你的人却是我前不久救下的。
这就像是嘲讽,嘲讽他身为黑暗神却突发奇想的救下了光明的孩子,那时候的他到底是被墨菲的外貌还是那滴泪迷惑了双眼现在已经不可知了,他只知道他的心软如今报应在了他的子民身上。
不过没关系,再等一段时间,他就在圣地里亲手掐断他的脖子,在那之前,他会哭得比你更凄惨。
因为怒火,拉斐尔那双被黑暗侵蚀的眼睛中黑色涌动,蛛网一样密集的黑线在金色的瞳孔中扩散,看起来更为可怖,直到整个金色眼眸都变的漆黑。
塞西尔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否则就会被教会之人察觉异样,他只能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至于这种压抑对于这具身体有什么影响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了。
他盯着墨菲走下台阶,看他走到笼子面前,又看到那个瘦小的孩子爬过来捏住他的衣摆,念叨着光明神信徒所念的话,塞西尔只觉得可笑。
即便你是光明神的信徒又如何,你面前的哪个人不想杀了你?
因为你的头发,因为你的眼睛,因为你的存在在他们眼中就是对光明神的亵渎。
多么高贵的光明神,连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也能这么轻易地剥夺,只是没有人会知道这只是个无辜的人,所有人都以为自己铲除了邪恶的黑暗,是值得称颂的壮举。
只是,塞西尔心中的那份不甘和怒火在看到墨菲抱住那个孩子的时候停滞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到那温柔又闪耀的光芒消失之后,那孩子高举着完好无损的手,塞西尔呆呆张着的嘴就显得有些可笑。
事态的发展与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他错怪了墨菲,打从一开始他在圣地里救下这个少年起,他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特殊的光明圣子。
塞西尔前所未见的。
***
“圣子大人,他的血变成红色的了!”尤妮丝惊讶的开口。
小孩那干瘦的手指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但指尖还残留着之前遗留下来的红色的血,在强大的治愈魔法的作用下依旧鲜艳如初,与之前的漆黑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墨菲听着她的话抬起头来,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没错,他已经保住了这个孩子。
“我希望能得到你的解释,盖伦。”墨菲轻声道,他知道他该在这个时候将矛头转向这个人。
守在附近先前还叫嚣着要将那孩子净化的民众们也沉默着,他们的目光被牢牢地牵扯在那个孩子的指尖,在他们的眼中,代表着黑暗的黑色的血在墨菲圣子的魔法笼罩下变成了红色。
黑暗是无法被净化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曾经那些被从森林中、沼泽地等等一切阴暗之地揪出来的黑色的人都淌着黑色的血,即使是死去也无法改变血液的颜色,只会逐渐变的腥臭黏稠。
而现在,即便那个孩子的头发和眼睛依旧是黑色的,但是血液的转变却也能让这些人认识到这也是一种净化,一种身体内部的净化,一种发生在他们眼前的净化。
许多人直接跪在了地上,他们突兀的记起先前自己鼓动圣子殿下将这个孩子杀死的事情,求光明神宽恕他们的愚蠢的子民,如果不是墨菲圣子今天的举动,或许这个无辜的孩子就会凄惨的死在他们的面前,而他们会将目光放到未来出现的新的目标身上。
是的,无辜,无辜的孩子。
人们是会互相交流的,他们在交流中能得知许许多多的信息,或真或假,又或许是换了许多版本,只是不论传多久多远,总有些事情会被所有人默默地知晓——黑色头发和黑色眼睛的人真的是黑暗神的信徒吗?
不能说每个人,但大部分知道这个问题的人总会有那么一刻思考过这个问题。
然而那些黑色的血让人信服,他们的挣扎和临死前的诅咒将他们摆放到正义群众的对立面,这种思考就只会一闪而过。
只要这样凄惨的事情不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切都可以按照事情一直以来的传统继续下去,无关紧要之事不值得多虑,更何况贸然发出不一样声音的人更有可能遭到反对,其下场也尚未可知,安于现状是人的本能。
从来没有人愿意去给一个黑色的人以治疗魔法,唯一的例外在今天出现了,是他们一直歌颂的墨菲圣子。
他们一直以来的歌颂并没有问题,墨菲圣子给他们展现了新的可能。
治疗魔法的作用是什么?
治愈伤势,缓解疲劳,驱除毒素,净化污浊......
那滴落的黑色液体是什么此刻没人知道,但那由漆黑转变成鲜红的血却让人无法忽视。
他们,真的是黑暗神的信徒吗?
这个问题在这一天被重新放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雪莱大主教在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句“光明神”,或许光明神指引墨菲圣子离开圣地就是为了这个孩子,他希望告诉世人,他们曾经以为的黑暗并不是真的黑暗。
如果真的是这样,光明教会犯下的错......
雪莱大主教抬起头,看向了站在铁笼边手足无措的年轻人。
教会需要一个解释,来解释一切。
***
而另一边,没有过多停留的塞西尔正在回圣地的路上。
路过一片繁茂的花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啾啾”声,他心口突然生出些没有缘由的紧张来。
一只脖子上毛发蓬松的金色胖猫从灌木里钻了出来。
塞西尔愣了愣,有些危险的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