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方无的话让沈乔犹豫了那么片刻。

英杰大会她不想去，婚她也不想成，可是这些选择都由不得她，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她现在唯一的道路看上去就是答应去英杰大会暂时拖延时间，伺机拒绝婚事。

说起来容易，可是谁知道那个时候她真的能如愿以偿的退婚吗？她已经被左右为难被迫妥协了太多次。

沈乔抿了抿唇，鼓起勇气拒绝道：“大师兄，我不知道那天你的剑是怎么断的，我修为低微，无论是做师兄的道侣还是去参加英杰大会，都不够格。”

“师妹也未免太妄自菲薄了。”谢方无微垂着眼，淡淡答道。

……你堂堂一个仙门第一剑，竟然在这个时候说她一个练气期弟子妄自菲薄？

沈乔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沈乔有自知之明，大师兄谬赞了。”不得已，她低着头又道，“关于道侣一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眼去看谢方无，问道：“师兄难道真的情愿吗？”

一阵沉默。

谢方无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乔。

“师妹以为呢？”他问道。

……沈乔又是一口气哽在胸口，憋得心肝脾胃肾都疼。

这件事情难道与你无关吗？怎么你就半点不上心？

现在仙门的时代早就变了，哪里都不搞包办婚姻了，你怎么还被凡人的封建思想压在头顶，乖乖听师父的话乱成婚呢？

你堂堂一个反派，这么听师父的话干嘛？不想成婚你就直说啊！她也不想成这个婚啊！

沈乔的眉头拧了起来。

“我……”她斟酌着，试探地问道，“我觉得，师兄一心向道，应该还看不起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就算师兄真的想要找个道侣了，也只有九天玄女那样的天仙下凡才配得上……”

“那倒不必，”谢方无笑了笑，“我觉得师妹就很好。”

沈乔……顿时如遭雷击。

这话换了旁的谁来说，她都会觉得是好动人一句情话；

可唯独叫谢方无说出来，她总觉得谢方无是在暗示着什么，比如下一个就除掉你之类的。

“大、大师兄，”沈乔干笑，“您不用安慰我了，我真的有自知之明，我……我……”

她一着急，想不到还能有什么理由说服谢方无和她一样想要退婚了，于是硬着头皮又道：

“而且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听到这话，总是噙着笑，却始终半掩着眼底情绪的谢方无终于抬起了眼，沉默地看着沈乔。

他的眼眸深沉，一片幽黑，无论什么画面折射进去，都倒映不出丝毫。

这双眼，沈乔一年前在后山时便见过，那时候谢方无踩着男主的喉咙一寸寸碾过，眼眸就是这样平静又深沉得什么都没有。沈乔在那之后连续做了好些日子的噩梦，每次梦里最叫人印象深刻的除了满地血色就是他这一双幽黑的眼瞳。

实在太可怕。

沈乔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恐惧感又蠢蠢欲动，卷土重来，铺天盖地裹着浪潮朝她兜头满面地盖过来。

她把手背到身后，手指蜷了起来，紧握成拳。

“原来师妹有心上人，”谢方无突然笑了起来，“不知道是门内哪位师弟？既然无涯仙宗都已经开始筹办婚事了，不如我和师弟换一换，让师妹借着这个机会直接与意中人在一起。”

……绕来绕去，怎么还是离不开成婚这两个字？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沈乔没办法，就硬着头皮瞎扯，在谢方无可怕的目光下，强作镇定道：

“不是门内的师兄。是……是……”

她想起谢方无做过魔君，想着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干脆就放飞自我随便胡来，于是结结巴巴道：“是邓兰絮师姐说过的，我在山下救过的魔修。”

谢方无目光的压迫性消散了些许，他看上去难得有些错愕。

“我……我知道这不应该，但我没有背叛仙门的意思，我只是情难自禁。”沈乔又继续道，“对不起，师兄，我知道错了，我马上就去和其他长老认罪！只不过……这样的话，道侣一事，真的会委屈了师兄，沈乔真的不好意思委屈师兄。”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忘悄悄抬眼观察谢方无的反应，或许因为他此刻还没有彻底和仙门正道撕破脸，一直扮演着好师兄的角色，或许也是因为他曾经做过魔域的主人，听到她喜欢魔修时也没有露出仙门弟子听到魔就会表现出来的厌恶。

总而言之，看情形，她这番话应该还没有惹毛谢方无，他不会像处理掉原男主那样处理掉自己。

“……你喜欢那魔修？”良久，谢方无才问道，“他是魔修，你喜欢他什么？”

问得好。

沈乔心想。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我只是随便编个人出来哄哄你而已。

但是这话是不能说的。

于是沈乔想了想，用上了自己当年写高考作文想不到名人名言时随口就开始胡编乱造的能力，答道：

“他很好，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很照顾我，虽然是魔修，但我从未见过他害人。他和其他魔修不一样，或许他是迫不得已才入了魔域，如果他在仙门，一定也是很正直很出色的一个弟子。”

谢方无轻笑了一声。

“师妹，”他道，“路是他自己选的，他也可以好好的做一名仙门弟子，偏偏最后却入了魔，这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魔修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被骗了。”

沈乔摇了摇头。

“一个人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不能代表他是什么样的人，或许只是时事所致，他才选了这条路呢？”她道，“我虽然在无涯仙宗修行，可是我更喜欢做一个凡人。”

所以她才总是随波逐流，总是不思进取，师父叫她辟谷，众长老念叨着修行，她却成日照旧去膳堂蹭饭，在课上偷偷看话本。

她只想做一个凡人，苦恼着下一餐吃什么，在飞逝的岁月间隙里数着自己一页页的过往。

可惜一年前某天一觉醒来，她就已经是无涯仙宗弟子，生死都绑在门派内一块小小的命牌上，未来要为斩妖除魔鞠躬尽瘁，要和其他同门一起挤在漫长不见尽头的修行路上努力前行，除此之外，寻不到第二条别的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