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要强行说自己是粉丝，那宋清漪真是自己都不信了。

要不还是让她走吧……

宋清漪艰难地别开眼。

纪随目光一转，落到她身边的董永身上。

“你拿的什么？”他波澜不惊地问。

董永用力握紧玻璃瓶，没出声，脸缓缓胀红。

宋清漪心头“咯噔”一跳，心中哀叹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刚才在台上她就看出来了，这个纪随绝对不是个好糊弄的。

但他再难糊弄，她也不能就这么招了吧？

人生在世，有的时候，该挣扎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的。

“这个啊，这个是金银花露。”宋清漪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用力从董永手中抢了过来，举到纪随面前飞快地晃了一圈，“看上面还有标签呢。”

还做贼心虚地加了一句：“清热下火，消暑解毒，味道甘美……我每年夏天都要喝好多瓶。”

“金银花露？”纪随重复了一声。

宋清漪面上轻松，实则一颗心早跳到了嗓子眼儿。

她暗暗注视着纪随，脑子里已经在想，如果一会儿纪随不信，要硬抢，她一定将瓶子紧紧抱在怀里，誓死不从，然后高呼——非礼！

明星一般都比较爱面子，一般人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反正他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那如果纪随偏偏是个脸皮厚的硬茬怎么办？

就这么心念电转间，宋清漪眼前已经浮现出了自己哭倒在纪随西装裤下的画面。

据宋教授的人生阅历，这个世道，脸皮薄的总是会对脸皮厚的做出一些让步。

——那没办法了，只能她脸皮厚点，抱住大腿求饶先。

谁能想到就这么眨眼片刻间，宋教授脑子里已经接连上演了两部戏——武打戏转苦情戏，无缝衔接。

然而事实是……

纪随只是意味不明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径直越过宋清漪，随意坐到了沙发上。

慵懒，意兴阑珊。

仿佛刚才那一句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瞬间感觉自己自作多情且戏太多的宋清漪：“……”

纪随朝武程伸出手，纯黑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的一截小臂清冷而充满力量。

武程立刻递上纸笔。

宋清漪：“……”

这是什么神仙默契……从头到尾，这个男人根本连看都没看他的助理一眼啊！

“你叫什么名字？”纪随打开笔盖，抬头问宋清漪。

宋清漪脸色一僵。

他想做什么……

纪随挑眉：“你等了这么久，连个to签都不想要？”

宋清漪：“……”

这忽上忽下的酸爽……清漪，你真的是受惊了。

但今天的事实在太不光彩，难道还要留名？

不不，关系还是撇得越清越好吧。

宋清漪就要随口编个名字，话到嘴边，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于晴的姨母笑和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

算了……

宋清漪咬了下唇，轻声道：“于晴，我叫于晴。”

“于晴？”

“嗯，凤凰于飞的于，晴空万里的晴。”

“凤凰，晴空……你倒是挺会起名字的。”

你倒是挺会起名字的……

瞧，多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宋清漪对上纪随沉黑的眼眸，忍不住在心中暗叹，这样一个人精，就算哪天不做顶流了，应该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吧。

但她是真的挺想为于晴要个to签，想想此刻站在这里的本来也应该是于晴，前提是董永没偷她票的话……

为了帮于晴争取到to签，宋清漪真诚地看着纪随的眼睛：“我真的很喜欢您，麻烦您了！”

纪随挑眉：“哦？那你最喜欢我哪部作品？”

宋清漪：“……”

她这一生都没有被问得这么哑口无言过！

“没看过？”纪随似笑非笑，脸上毫无意外。

“……”宋清漪欲哭无泪地弱弱道，“就，不能简简单单做您的颜粉吗？”

纪随笑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半晌，他微垂下头，笔尖落纸，刷刷几声，转眼写就。

“当然可以。”

他向宋清漪递去签名，手指修长好看。

宋清漪接过，只见纯白纸张上，墨色字迹如苍松翠柏，劲秀有力。

就是这个内容……

To于晴——祝你成为师门容光。

不知道为什么，宋清漪看到这个to签，脑子里电光火石间又想起了菩提祖师那一句——日后你惹祸，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

宋清漪：“……”

这个人绝对是意有所指！

这句后面还落了个名，和前面的字迹截然不同，只有浮夸的两个笔画，根本看不出来写了什么。

这是纪随？

这个内容配合上这个签名……拿回去，于晴该不会以为是她仿冒的吧？

想归想，宋清漪还是很有礼貌地向纪随道了谢，见纪随不再说什么，宋清漪大胆地试探了一下：“那……我们走了？”

纪随看向她：“难道你还想留下来一起吃饭？”

这就是……放过她了？

宋清漪当即喜形于色，也不计较纪随话里的讥诮，嘴甜地向他道谢，而后拉着董永飞快逃离现场。

……

从员工通道离开，出了体育馆，外面已经雨过天晴。空气中残存着雨水的味道，和随风飘来的桂香夹杂在一起，别有一番清润。

宋清漪看了看手上的签名，小心翼翼叠好，放进包里。

“想不到于晴的爱豆人还不错。”

岂止不错？

托纪随的福，宋清漪简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董永跟在宋清漪身后，一路上偷看了她好多次，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低声问：“宋老师，您怎么来了？”

他竟然还敢提？

宋清漪想到自己这半天来受到的惊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没好气地看了董永一眼：“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上台去泼纪随一脸了？”

董永没有否认，只是默默低下头，落寞而倔强地说：“我愿意接受学校任何处分。”

宋清漪真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这个导师做的——真的是太难了！

……

“这两个人显然有问题，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武程倚靠在梳妆台上，远远打量着纪随。

他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推敲的样子：“难道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您这千年冰山竟然也动了凡心，怜香惜玉起来？”

纪随支肘靠在沙发上，意兴阑珊笑了一声：“是挺好看的。”

武程顿时惊得下巴都掉了。

真，真的动心了？

武程抹了一把脸，严肃地问：“认真的？咱们这么多年什么绝色佳人没见过？可从来没见您正眼瞧过谁啊，管她风情万种还是空谷幽兰……结果到头来，竟然看上个包藏祸心的？”

“包藏祸心？”纪随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是个善良的。”

善良？

武程的脸缓缓拧成了一个问号。

纪随看了他一眼：“做事能点到即止，给他人留一条生路，即使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这已经可以叫善良了。”

武程心思微转，立刻想到了宋清漪当时向话筒女孩递的那个台阶，忍不住感叹：“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男朋友竟然又蠢又坏……话说回来，他手上拿的到底是什么？要不我去查一下？”

纪随沉默片刻：“不用了，总不会是浓硫酸。”

……

“你和纪随到底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用浓硫酸泼他？”宋清漪压低了声，一双明眸紧紧注视着董永。

董永闻言，眼中的惭愧刹那间被震惊取代。

他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玻璃瓶，又看了看宋清漪，正要说什么，宋清漪的手机响了。

宋清漪生怕董永再做出危害社会的事，接电话以前还拿一只手用力抓住了董永的手腕。

“喂，于晴。”

电话是于晴打来的。

“老师，误会，误会大了！刚张老师过来说，发现办公室桌上多了瓶浓硫酸，应该就是昨天给董永那瓶，他压根忘了拿走！”

“……”

宋清漪挂了电话，默默松开了抓住董永的手。

董永没说什么，只是拧开手中的瓶盖，当着宋清漪的面，仰头喝了一口。

宋清漪：“……”

“老师，真的是金银花露。”董永一口气喝了半瓶，“为什么您会以为是浓硫酸？”

宋清漪：“……”

因为张老师说给了你一瓶浓硫酸，但实验室并没有。

算了，还是因为我脑洞比较大吧。

“而且，进粉丝见面会是要通过安检的，浓硫酸不可能带得进去。”董永弱弱地问，“这一点，老师您不知道吗？”

宋清漪：“……”

她感觉自己天才少女的智商受到了藐视。

她扬起一抹坚强的微笑，理直气壮道：“我不知道啊，我走后门进去的我怎么会知道？”

……

“别说，看小姑娘紧张成那样，我都一度以为是浓硫酸了。”武程哭笑不得，“还是年纪太轻啊，没有社会经验，可能还不追星，竟然不知道粉丝见面会要通过安检。”

纪随唇角微勾，无声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武程：“你去给各大媒体营销号打个招呼，今天的见面会不准出现她……”

他说着顿住，皱眉道：“应该已经有粉丝自发传到网上了，你去处理下，不惜一切代价删除。”

武程愣住：“……为什么？”

纪随沉默片刻，淡道：“善良的姑娘应该被报以善良的对待。”

可惜娱乐圈太多的以怨报德。

论文说起来头头是道，应该还是学生吧。既然是学生，那就不要被带进来，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