椭圆形的玉璧像一个倒扣的碗,罩住了整个空间。而左侧的玉璧之上,密密麻麻吊满了人。

是的，人。

都是不大的孩子,看上去最大不超过十五，最小的似乎甚至只有七八岁。每一个都闭着眼睛,神情痛苦,面色惨白，似是被折磨惨了。

最里面一个高台，高台上寒玉床散发着极寒之气，四周根根冰凌凸起。寒玉床上躺着一个面色平静的少女,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

楚凡！

楚觞三步并一步,飞快地来到少女身侧。

掐人中,探脉搏,测神魂，直到感觉到楚凡身魂皆无太大损伤后才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又立即被提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左侧玉璧,抿了抿唇。

回头先把楚凡从寒玉床上搬下来安置在地上，她又忙跑到玉璧旁,一个个去探那些孩子们的气息。

越探越心凉。

身魂还完整的竟不超过五个！余下的几乎都已经被拔了灵根，去了魂魄，化作了不完整的傀儡。

想必那巫亓之后还要将他们再作炼制。

妈的！那老混蛋！

楚觞咬牙切齿,一个一个把他们从玉璧上抱下来。不论是还活着的，还是已经逝去了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孩子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家在何处,甚至连名字也不知晓。可楚觞就觉得，至少能救的必须要救回来！救不了的...也该好好入土为安...

越想越气，鼻子酸酸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楚觞胡乱抹了一把脸，把眼泪抹去，吸了两下鼻子。

她摊开手掌，掌心一抹浅淡的掐痕让她怔愣了一瞬间，但也只是一瞬间。她用力在掌心划下一道，顿时鲜血从中争先恐后地挤出来，覆盖了先前的痕迹。

从袖子里掏出笔，以自身的血为墨，楚觞在每个孩子眉心点下一点。顿时，那些孩子惨白痛苦的面色缓和了些，而后化作一个光点，钻入笔尖。

她以自身之道来追寻那些孩子的神魂，虽然不一定起作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之后，她把那四个仅有的身魂尚为完整的孩子抱到楚凡身侧。

三个男孩，一个女孩，都和楚凡差不多年纪。

“爷爷，爷爷，”顾不得那么多，楚觞轻声呼唤掌星：“你有办法能把阿凡和他们一起带出去吗？”

掌星蹬蹬小腿儿，从她袖子里探出个头，目光里饱含了藏不住的悲悯。他虽在沉睡，但外界的事情多少还是能探知到点的。

“可以，女娃娃你把他们的手交叠起来。”

楚觞按他的话做了。

就在这个时候，灵感忽然震动，一种极大的危险感自心中升起，让她的后背止不住地发凉。

怎么回事？

“女娃娃，小心...”

掌星在说完这句话后再无声息。

“原来你真正的目的是他们啊...”

一个熟悉的，本不应该在这里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话语里藏着巨大落差下的深深失落。

可听在楚觞耳朵里，却仿若索命的冤魂，凄厉而让人恐惧。

她一点点转过头，玄色衣角映入眼帘，衣上绣着暗红色九幽花，张牙舞爪，好似要吞了她。向上看去，青年平静的面庞看向她，漆黑深邃的瞳孔里反射出她的脸。

清晰地能看清她额角的冷汗。

虞玉？！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这一刻，楚觞的脑子像生锈的齿轮，一时难以运转。

“云姬呵...”他轻叹，衣角曳地，一点点靠近她：“为什么选择背叛？”

他发现了？没发现？

楚觞被逼着一点点后退，直到碰到楚凡他们的身体，才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她看向虞玉的眼睛，透过平静无波的表面，楚觞隐隐察觉到那股风暴，如同有一个扭曲的灵魂在对她嘶吼着。心底闪过一丝明悟，她认命地闭上眼睛，做了决定。

“阿玉”

虞玉停下了脚步，垂下眼睑，低眸看向她，手指不由自主握了握紧。他嘴唇干涩，似是在被迫承认什么他一直不愿去面对的真相。终究，还是道出一声：

“师尊。”

至此，所有的欺骗、谎言与自欺欺人被强硬地撕裂开来，剩下的是血淋淋的没有人想去面对的现实。

楚觞心里酸楚，可这并不妨碍她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手隐在袖袍下，中指叠在食指上，掐住第二个关节，缓慢却坚定地画符。符很简单，即使速度有些慢，这符也很快就画成了。她一指轻弹，随即将那符传了出去。

虞玉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

楚觞长呼一口气，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滑下，坠在下巴上，轻晃了两下便滚落于衣襟之上。

接下来，就希望言多他们的动作快点了，最好的确是能牵制住虞玉。不然，这回怕是真的要完蛋了...

她咽了口唾沫，慢慢站起身，将楚凡几个孩子挡在身后。

注意到她的动作，虞玉自嘲地笑笑，而后歪了歪头：“师尊啊，你为什么没死呢？”

“你很失望？”楚觞瞅着他，问道。

“失望？”虞玉细细咀嚼了这两个词：“不啊，我可高兴了呢...”

“高兴师尊你还活着，更高兴你竟愿意主动来我身边”

“可是师尊呢，你既然扮了云姬，为何不能扮得好些呢？破绽...太多了啊...”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楚觞有些愠怒，感觉自己又被当成喉耍了一遍，下意识地忽视了虞玉这些时日所做行为背后的含义。

但她马上平静了下来，意识到最重要的问题不在这。如果虞玉一早就发现了，是在她成为云姬前，还是云姬后呢？

而且，更关键的是，她复生的消息都没让虞玉有多大的震动，现在又要怎么让这个人心神失守呢？

“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虞玉又向前走了两步，表情疑惑：“为什么师尊你能问出这种话？”

“既然活了乖乖躲着不好吗？为什么要主动来我身边？又为什么做出承诺却不遵守为什么选择背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承诺？楚觞看着青年逐渐癫狂的神色，一脸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做出过承诺了？

这时，指尖微微一麻，楚觞心下一定，知道是言多他们做好准备了。

“师尊...”虞玉忽然静了下来，弯下了腰，语气带着不可察觉的卑微与祈求：“你恨我吗？”

她一愣，扫过虞玉的面庞，没有说话。一瞬间，巫亓金灿灿的洞府里安静得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