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桓四岁。

午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褚桓只身一人来到云霁院。

路过的下人躬身请安：“小主子。”

小男孩唇红齿白，面容精致,年仅四岁却有一身气度，与王爷幼时仿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苟言笑,一本正经。

“娘亲在吗？”

“夫人正等着小主子呢。”

闻言，褚桓轻轻地抿了抿唇,白嫩的小脸上带了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迈着小短腿往里走去。

待褚桓走开后,那下人才回眸看去,小主子小小的背影映入眼帘,那下人眉眼里尽是柔情。

多乖巧懂事可爱的小主子啊，就是王爷对他太过于严厉。

唉。

那下人轻轻地叹了声气。

在得知娘亲在等他后，褚桓的步子明显加快了不少。

不再如方才那样绷着沉稳。

只是在刚走进温景所住的庭院后，迎面便走来了一人。

褚桓停下了步子，嗓音稚嫩：“父亲。”

褚昴垂眸看他,此时的褚桓还不如褚昴的大腿根高,人又小又矮,气势高下立见。

“你来这儿做什么？”褚昴冷淡的嗓音响起。

褚桓道：“娘亲说陪我用午膳。”

用午膳？

褚昴皱了皱眉，神色明显有丝不悦。

“《千字文》学完了吗？”他道。

“孩儿已经背熟。”

褚昴一怔，眯了眯眼：“《论语》呢？”

“还没。”

“那就回去学。”褚昴淡淡地留下一句话，便转身。

只是在他转身之际，褚桓却突然提声道：“父亲,孩儿能先用过午膳后再学《论语》吗？”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这句话他的嗓音明显提高了不少，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内容。

褚昴的动作一顿，“不能”二字已到嘴边却被他咽了下去。

周围有不少下人。

褚昴斜眼睨着他：“能。”

“回自己院子用膳。”

说罢，褚昴便又转身。

但这次，依旧是被褚桓的话语打断。

褚桓道：“可娘亲说以后每日都会陪我用午膳。”

话音落下，庭院内便是久久的沉默。

庭院里的下人埋低了头，此时王爷的脸色明显不耐。

王爷向来说一不二，小主子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王爷的意思，恐怕会遭罪。

褚昴垂眸睨他：“谁说的？”

“娘亲说的。”褚桓道：“父亲若是不信，可询问娘亲。”

褚昴沉默，微眯着眼。

“父亲可用午膳了？需要随同孩儿一起去找娘亲用膳吗？”

“娘亲说过会陪孩儿用午膳，想必再多一位父亲也无妨。”

褚桓顿了顿才又道：“孩儿也愿意陪父亲用膳。”

但这语气听着可不太愿意。

褚桓的话语在耳边滑过。

——“想必再多一位父亲也无妨。”

——“孩儿也愿意陪父亲用膳。”

这话听着让人牙痒痒。

手更痒。

褚昴冷笑两声：“你娘不在。”

说罢，他便径直转身，同时还留下一句话：“廿风，把他丢出去。”

廿风顿了顿，在脑海里衡量着这个“丢”字。

娘亲不在？

可褚桓清楚地记得方才那下人说娘亲在等他。

在廿风还未走近时，褚桓先跑上前几步，拉住褚昴的衣角。

想问他。

只是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男人下意识反攻，力道已经出手，在看见是褚桓后，褚昴及时收力，但却还是把他推翻在地。

膝盖磕在地上。

午膳早已上齐，温景正在屋里等着褚桓。

褚桓自两岁后，便不再与她同住一个院子。

褚昴的意思是，男子应从小独立，习文习武，还说他自出生后，便是独住。

温景定然不同意，为此，她还曾生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气。

但最后，褚桓还是被搬去别的院子。

后来，还是看在褚桓每日都来云霁院后，温景才肯作罢。

但自褚桓三岁后，便开始识字习文，温景与他相见的时日便少了许多。

如今，只能偶尔陪他用用膳食。

小孩子正在成长的阶段，不能少了母亲的陪伴，但褚桓每日都要学习功课，时间有限。所以温景才会让他来云霁院用午膳，她陪陪他。

甚至于，她还在想，不如让褚桓在云霁院里晚睡，这样她陪伴他的时间便能更多。

只是今日，都已经过了午时了，褚桓怎么还没来？

毕竟仅是个四岁的小孩儿，虽然他平日里故作老成，但还是掩盖不了他仅有四岁的事实。

温景有些担心，便起身往外走去。

只是在她刚踏出屋子，便注意到庭院里的一幕。

一大一小都在院子里，周围还有不少下人。

只是小的那个……趴在地上。

温景还听见背对着她的褚昴冷声道：“不准扶他。”

话音落下，一旁想去扶褚桓的下人便停了步子。

听见这话，再看见趴在地上的褚桓，温景的心被揪了起来。

忙跑了下去。

她的脚步声让一人回眸，一人抬头。

回眸的那人是褚昴。

抬头的那人是褚桓。

在看见她的目光仅落在褚桓身上，没分给他半分，然后径直从他身旁经过时，褚昴的脸色微沉。

抬手去拉住她，却被温景挣脱开来。

温景心疼坏了，忙是蹲下，把褚桓抱了起来。

“桓儿，你怎么样？快告诉娘亲有没有事？”

“娘亲，孩儿没事。”半带着哭腔又倔强的稚嫩嗓音在温景的耳边响起。

一抬眸，便看见他微红的眼眶。

这变脸的速度褚昴都自愧不如。

见状，温景也没忍住红了眼，忙是擦去他小脸上的污泥：“身上疼不疼？磕着碰着没？乖，告诉娘亲。”

褚桓摇头：“娘亲，我没事。”

他认真道：“父亲方才没有用力。”

没有用力？

是他打的？

这话让温景意识到什么，回眸怒视：“是你打的？”

闻言，褚昴顿了顿，对上她微怒的双眸，开口解释：“小景……”

只是他的话语刚一出口，便见褚桓有些害怕地捏紧温景的衣衫，小声道：“娘亲，父亲他……”

褚昴的目光落在褚桓的身上，冷笑一声：“我没有打他。”

他要打也不会在这儿打。

他不傻，自然知道要藏起来打！

正在温景疑惑之际，耳边传来了褚桓的声音：“娘亲，父亲没有打孩儿，是孩儿不小心碰到父亲，才会被推到的。”

“娘亲，您别怪父亲，他没用力。”

他没用力？

没用力还把桓儿推在地上？

方才温景可清楚听见了，他还不许下人去扶桓儿！

只是桓儿善解人意又懂事听话的模样，温景疼惜极了，不想当着桓儿的面与他理论。

温景抱着褚桓起身：“走，娘亲带你用膳。”

温景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她暂时不想搭理他。

她抱着褚桓径直从褚昴身旁走过。

褚昴皱了皱眉，盯着褚桓，冷声道：“下来。”

话音落下，温景的步子一顿，同时她能感觉怀里褚桓的身子颤了颤。

“娘亲……”小孩有些害怕的嗓音在她的怀里传了出来。

温景安抚性地拍了拍褚桓的后背：“别怕。”

“娘疼你。”

她很生气。

但考虑到褚桓在这儿，温景没有回眸与他吵闹。

又抱着褚桓走。

褚昴三两步便走上前去，拦住她的步子，嗓音温和了下来：“把他给我。”

四岁的小孩儿不轻，褚昴担心会累着她。

“他太重了。”褚昴很平静地道：“给我。”

褚昴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话：“我抱他。”

只有一旁的廿风在听见褚昴平静的语气时，才轻微地颤了颤。

温景的确抱得有些吃力。

但给他抱……

她一直都知道他对褚桓的态度。

他连对褚桓动的杀心就不止一次。

在发现她怀孕时，是一次。

在她生产时，又是一次。

或许还有。

所以这几年她也一直在默默地改观他对褚桓的态度。

有没有作用她不知道，但若是能让他们两父子多接触，她还是愿意。

所以此时听见他说他抱后，温景有些犹豫。

但在温景犹豫时，耳边传来了褚桓稚嫩的嗓音，还带着一丝委屈：“娘亲，我很重吗？”

“会不会累着娘亲了？”

“娘亲您还是放孩儿下来吧，孩儿舍不得累着娘亲。”

温景方才有些犹豫的心瞬间坚定。

她侧眸看着他，褚桓纯净天真的双眸映入眼帘，还带着一股心疼她的意味，见状，温景温柔道：“不重，娘亲抱得起。”

“真的吗？”

“恩。”

“那娘亲若是累了就放孩儿下来。”

“好。”

温景的心都化了，看着褚桓的目光满眼柔情。

话音落下，她便越过褚昴，提步往房门走去。

方才两人的对话清楚地传入褚昴的耳里。

温景从他的身旁经过。

褚昴回身，本想抬手拉住她，但下一瞬间，他的脸色便猛地沉了下来。

两父子隔空对视。

褚桓趴在温景的肩上，看着褚昴。

眸色纯净天真。

在又走了几步后，他突然看着褚昴嬉笑道：“娘亲，孩儿想亲你。”

“恩，亲吧。”

耳边是她柔和的嗓音。

话音落下，褚桓“吧唧”一下亲在温景的侧脸上，随后又在她的脸上嗅了嗅：“娘亲真香。”

看见这一幕，褚昴的脸色几度变化，他突然冷笑几声，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得刺骨。

一旁的廿风颤了颤。

耳边传来王爷冰冷的嗓音。

“找到刘闫了？”

“找到了。”廿风道。

于是第二日，褚桓便被送出王府。

京城里传闻，摄政王家的公子，被江湖上人称第一武师的刘闫收徒。

闭门授功。

在褚桓四岁这年，初拜师时，刘闫曾问过褚桓一个问题。

“你为何要习武？”

褚桓：“打败我爹！”

刘闫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不错，梦还是要做的。”

这样，他当师傅的，也有干劲儿。

作者有话要说：褚桓：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打败我爹，独占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