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暗涌

《温柔野兽》

被你困住的野兽-

文/秦嘉

*

01

列车穿过冗长的隧道驶向远方。

年末的岭南镇被大雪覆盖,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叶流萤脚步匆忙地拐进了小巷。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临近门的时候不小心被雪球砸了个正着。

罪魁祸首正和同伴打雪仗,看到是她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继续战局,“刑二狗有种你别躲!”

“你砸到人了怎么不道歉?”被叫做邢二狗的男孩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就跑到叶流萤面前,“小姐姐你没事吧?”

叶流萤拍干净羽绒服上沾着的雪,摇头走了。

口罩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因为冷,她拉上了羽绒服的帽子,独独露着一双澄澈明亮的猫眼。但她眸色浅淡,被莹润的路灯那么一照,便如琉璃般通透,开合间似有神光。

她刚刚购物回来,怀里的环保袋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分量不轻。而她身量不高,瘦小的身躯被宽大的黑色羽绒服包裹着,抱着重物走得很稳。

“你干嘛理她?我妈妈让我理她远点……”

邢二狗站在原地看着叶流萤的背影,回过神就抬脚踹了过去,“你丫几岁了还听你妈的?断奶了吗?”

“他断没断奶你不知道?你俩不是一样大吗哈哈哈。”

“滚!”

男孩们嗓门大,叶流萤听了也没放在心上,倒是有些羡慕他们的肆无忌惮。

她到岭南镇才不到一周的时间,仍有些太习惯这样干燥的气候。

岭南镇不是旅游胜地,她来这里一则是为了生计,二则是为了躲债。至于是情债还是钱债,她自己也说不清。

老房子隔音很差,人多嘴杂,叶流萤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没和邻居打过交道。

她换了只手提着购物袋,刚上了两楼,就听到了隔壁大妈不屑的嘲讽声,“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谁知道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偷偷摸摸地躲到了咱们这。”

叶流萤脚步稍顿,心里却没什么起伏。

约莫是没想过要避着谁,大妈们越说越起劲儿,“我瞧着倒也不像是个穷酸的,你看这门口堆满了的快递盒子,说不准呐,是哪家的小三!”

“哪能啊,不都是没钱才网购吗?你是不知道,现在网上的东西都贼拉便宜……”

叶流萤觉得好笑,扬起的唇角裹杂着讽刺。

她迈开脚步走过拐角,大喇喇地从那她们中间穿了过去。

“让让。”叶流萤特意挑了个体型较瘦的一位,撞了下她的肩膀走到了自家门口。

她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利索地开门回家,留下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屋外吹来一阵冷风,瘦大妈揉了下肩膀,“呸”了一声道:“小狐狸精。”

叶流萤没听清她们又说了什么,或许就算听清了也没什么所谓。

这间房子很小,她当初之所以没有选择环境更好的小区,除了钱财拮据之外,也是想提醒自己,她早就不是原来的她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在生活舒适度上难为自己,所以她一来就添了不少东西。

叶流萤把买来的吃食和生活必备品归置好后,就瘫到了新买来的懒人沙发上。

摘下口罩后,她那张没化妆也瓷白如玉的漂亮小脸暴露在空气中,宜嗔宜喜。

今年三月以前,叶流萤从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

儿时的记忆她已经记得不甚清晰了。

她有意识开始就一直住在叶家的那套湖边别墅里。外界都说她们家是暴发户,只是在叶流萤看来,叶父叶母文化不高,却待人和善,一家人也算得上是和美。

然而好景不长。

后来叶母生下了叶重光,叶父不擅经营导致公司破产,她得知自己非叶父叶母亲生,夫妻俩甚至想要拿她抵债……

叶流萤仰头看着发黄且伴有裂痕的天花板,直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咚!咚!咚咚咚!”

愈发紊乱的节奏预示着敲门人暴躁的心情。

叶流萤不急着开门,她皱着眉头,警惕地走到了入户门前。

独居女子对不明来客总是分外敏感一些。

她没叫外卖。

现在也过了快递送货的时间点。

叶流萤侧身趴在门上,隐约听到了那道恍若出自地底的召唤声——

“再不开的话,就别想要你这破门了。”

是她要躲的那个债。

叶流萤敛下眉眼,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这里人多眼杂,她一直不开门的话邻居们没准还会帮着他。

然而门一开,那人就闪身进了房间。

他倚着门,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沈星洲早就被窥探的眼神弄得没了耐性。

他来时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见到正主后还是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声。

月牙白的v领毛衣和浅色半身长裙,那一片白腻的肌肤和微凸的锁骨仿佛都在无声地勾引着他。

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如今仿佛又沾着一股陌生的美丽。

操。

那股莫名的躁意又来了。

叶流萤并不清楚他脑子里的颜色。

沈星洲长了一张风流倜傥的薄情相,英气的剑眉配着多情的桃花眼,愣是把娱乐圈的当红小生都比了下去。

见他半天没开口,叶流萤也没了要说话的欲望。

她挑起眉眼看着沈星洲,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无声讽刺着什么。

沈星洲最看不惯叶流萤这副模样。他眼眸下落,伸手捏着她秀气的下颌,力道不轻不重,“你一声不吭地跑了,就是为了来这种鬼地方受罪的?”

叶流萤此时却庆幸沈星洲是一个人来的。

她仰头对上他的脸,还没开口就先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星洲和她对视了几秒钟就有些忍受不了。

说是受罪,但他怎么会看不出她脸上圆润了不少?明明白白地在说着“不离开你才是受罪”。

实在可恨得紧。

“你闭嘴。”沈星洲气得肝疼,干脆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咬了上去。

仿佛沙漠里干渴的旅人,觅得水源后就变得贪得无厌了起来。

咬、舔、捻、吸,尽情掠夺她的甘甜。

叶流萤挣扎不过,被迫和沈星洲纠缠在了一起。

视线黑暗。

他气息灼热,温软的嘴唇满含愤怒与仓皇,如疾风暴雨般将她吞没。

分开的时候叶流萤还有些喘,睁开眼却撞进了他晦涩难明的眼波里。

一如浩瀚星夜里忽而飘过的乌云,朦朦胧胧,却更教人弥足深陷。

叶流萤看不懂沈星洲这副饱受情伤的神态是要做给谁看。

她眨了下眼睛,毫无征兆地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她伸出一只手,指尖自他眉眼间下落,端的是漫不经心的语态,“还是说……你喜欢我?”

她字句清晰,缓慢却冷漠。

那四个字如同印在了他的心上。

转瞬之间,沈星洲的脸色变了又变。

但他哪能就这么被叶流萤占了主导权,正要开口,就先被她用食指堵住了唇角,“嘘。”

“别把你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叶流萤顽皮地按了下沈星洲的嘴唇,“我不信。”

末了她收回手,熟练地对他做了个“wink”,“你应该很赶时间吧?要不我们速战速决?”

沈星洲没有回应。

他死死地盯着叶流萤的脸,眼底染着的怒火仿佛随时都能烧到她身上。

叶流萤只当没看到他如狼似虎的视线。

她收回手,不经意地地撩了一把头发,歪头看他时自然地把毛衣往下扯了扯,露出圆润的肩头。

清纯和娇媚,在她身上完美地糅杂在一起。

沈星洲额角一跳,差点真的想在这里办了她。

“够了。”他沉着脸,有些粗暴地替叶流萤拉上了毛衣,“你怎么这么不自爱?”

叶流萤倏地冷笑了一声,那轻蔑的姿态活像是在说“你不就是喜欢这种”。

沈星洲不敢去看叶流萤。

她贯是会用她的那张俏脸,无辜的杏眼仿佛会说话似的,哄得他想把什么都给她。

如今她换了一副脸色,他就有些受不住了。

沈星洲没工夫去细想这里面的缘由。

他抿了抿唇,自以为低声下气地对她说道:“别跟我置气了好不好?”

难得听到沈大少这般委曲求全,简直生平罕见。

叶流萤觉得稀奇,面上还要装出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她一把推开了沈星洲,“我本来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的。”

这话像是一把刀子,精准地扎在他心上。

沈星洲怒极反笑,他抛下公司里的一大堆事儿,巴巴地跑到这里来是为了挨她这一刀的吗?

她还真是好样儿的!

沈星洲顿时兴致全无。

“行。”他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再抬头时又变成了往日那个骄矜懒怠的公子哥儿。

叶流萤知道自己成功惹怒他了,冷艳的小脸登时挂起了得体的官方微笑。

“这是你说的。”沈星洲深深地看了叶流萤一眼,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别后悔。”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驼色的飞行员夹克和白色的修身牛仔裤更称出了他英挺的身材。

背影再落拓,也不失一身傲骨。

叶流萤放心地收回了视线,把门重新锁好。

谁料这扇门一关,沈星洲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失魂落魄地往下走。

离开前沈星洲终是忍不住抬头看向那扇属于她的窗子,目光是他自己都没发觉到的空洞。

他站在路灯下,形影相吊,仿佛全世界的雪都落在了他身上。

门内的叶流萤则靠着门站了好一会儿。

她缓步走到窗前,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她自嘲似地扯了扯嘴角。

沈星洲他……

大概是没有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