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月一日。

在新年的初参拜后，赤司就和绘连一起吃了红豆年糕汤。

她已经许多年没吃过了，吃过甜腻的红豆汤与烤年糕，因为他们二人工作一整天下来都有点累了，看时间已是快接近凌晨二时，赤司就开车把她驾回去。

在路上，她又一不小心睡着了，待苏醒过来人已经回到家门口，身上甚至多了一件卡其色的毛呢外套，一看就知道是赤司给她披上的。

“绘连桑，到了。”

“啊，抱歉……我又睡着了。”

她在家门前解下安全带，又将赤司那件卡其色的毛呢外套折叠起来递给他。

“赤司桑是真的不怕冷吗？居然还把外套给我。”

“深夜的温度又骤降了几分，睡觉还是盖点东西比较好。”

现在仅穿着笔挺西装的赤司垂眸低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二人对看着彼此，气氛静谧。而绘连靠在副驾的座位上，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又看向车厢外的风景。

天是暗蓝的，没有一点云，就剩下月牙清亮而温柔，把一些软光轻轻地送到她居住的小区。

街道两旁矗立着一栋栋矮房，一盏盏街灯尽责而安静地亮着，但路上却再无行人。

绘连望了眼赤司架在挡风玻璃前的手机，上头闪烁着的[03:27]，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现在都已经快凌晨四点了，而她貌似是她第一次于这个时候回家。

“绘连桑准备好的话，我就送你回家。”

赤司自然也考虑夜深的问题，就在把车子在可停泊的位置停好之后，就礼貌地建议。

这里距离绘连的家还有百米左右的距离，那是车子驾驶不进去的地方，但现在晚了，他也不会放心让绘连一个人走这段路。

“啊？但是这里距离我家已经很近了，我的小区很安全，赤司桑还是尽快回家休息吧，你今天肯定很累了……”

绘连满脸担忧地看着赤司，心想着就连她这只开了两个会、躺着坐车被人照顾的人都这么累了，赤司今天一整天工作下来还要驾车，肯定比她要累，就想让他尽快回家休息。

“不累。”赤司没有多言，一双赤红的眼睛温柔地瞅着她，索性解开自己和她的安全带，拔了车匙，就披上毛呢大衣与她下车了。

……

刚下了车，一阵萧瑟的风吹来，冷得绘连眯起了眼睛。

她从来都怕冷，更是这刻才意识到……刚才在赤司的车子上，他肯定把暖气调得很高了，不然她也没办法睡得那么香。

而赤司看了她那个畏冷的样子，就伸出手来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一些：“绘连桑可以躲在我身后。”

“不，”绘连摇了摇头，还是固执地与他一起走：“我和你一起走就好了。”

“……”他顿了顿，望着绘连缩在自己身侧的样子，眼神里泛起了波澜。

难道说是刚睡醒特别乖巧吗？现在的绘连貌似比平常还要无防备一些。他看着她那一头稍微睡翘的头发，她貌似对此毫无自觉，但他也没打算提醒她。

因为现在这样的她就他能看见，而他觉得很可爱。

……

终究只是百米多的路，就算二人怎么放慢步伐，还是能一下子走完。

绘连被赤司送到公寓门口，望着那个风度翩翩又温柔的男性，想起在神社面前他对自己的许愿，绘连又在一下子红了脸颊。

她眼神怔忡地望着那个留着一头赤发，目光炽热的男性。

此刻他逆光而站，月光洒到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芒。

看着他温温和和的站在她家的门口，想到他之后还得一个人驾车回家，绘连霎时间很想开口让他留下来休息，但想到二人的关系还是刚开始，她就不作出这么唐突的邀请了。

她按耐着心中的不舍与他道了别，目送着那人在月色底下缓缓远去，一只手又抚上自己的心脏，她察觉到胸口就像堵满棉花了一般闷。

……意识到了。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接受赤司的事实。

还没说得上是相当喜欢，也没有那种很轰烈的恋爱感，但在这数次的相处下来，她对赤司确实是产生了很多好感。

她到底是有多幸运才会被挑选成他的女朋友？

她垂眸笑了笑，又走到公寓门外的栏杆边，目送着赤司逐渐在街上走远，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才舍得进到屋内，洗澡睡觉。

……

…

睡了一觉，依旧是一月一日，新年初始。

绘连今天终于能真正休班了，就一个人窝在家里吃前天准备好却没吃成的跨年荞麦面。

电视台今天播映的都是些切合跨年的综艺节目，这些节目她要不参与过拍摄了，要不就是看过脚本，所以讲真的，兴趣不大。

于是她就拿出自己之前在CD出租店办会员时顺便租借的CD，决定从今天开始电影马拉松。

但就在绘连啃着零食把CD塞进CD机的时候，她的手提电话就响起来了。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是赤司打电话来了，就马上屁颠屁颠的走到手机旁边——结果看见是哥哥的来电，心里莫名的失望。

……唔，这样想貌似有点对不起零哥。

绘连在家中心虚地笑笑，把想法留在心底，就接通了电话鼓足了劲和哥哥道新年快乐。

兄妹两其实也只是几天没见，所以这通贺年电话与以往不一样，只是聊了几句就结束了，绘连没敢把自己昨天前往初参拜的事情告诉哥哥，因为那就必须顺道介绍赤司的事情了。

尤其她那个正职神明、兼职刑警的哥哥，一定能轻松猜出她的端倪。

寒暄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霎时间屋里回归安静。

但就在绘连以为自己可以继续电影马拉松时，一下子又有另外一通电话打来了。

她再一次以为是赤司，结果却在来电显示上看见了自己母亲的名字。

哦对了！因为今早睡过头了……所以她还没给父母打电话呢！

明明平常每年都是她主动打电话回老家去的……啊不过……今年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绘连瞬间尴尬，但还是接通了电话。

“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你一整个早上没给我们打电话，都急死我们了！”

“我昨天跟朋友去跨年了……所以睡到了刚才，现在人还有点懵。”

绘连捧着电话，小心翼翼的坐到沙发上，人一躺就开始和母亲的各种聊。

“朋友？应该是男朋友吧？”

“噗——”绘连被母亲过于尖锐的说法呛到了。

“你去年不是说要把男朋友带回家？这附近不是有假期，你们什么时候来！”

“咳咳，妈，他好忙的……”

“忙！你去年不也是这么说，该不会是吵架了吧？我不管，如果你没办法带男朋友来京都，那我下周就亲自过来看你男朋友！这样总行了吧？”

“呃这样也太……”

“挂了！”

也或许是知道绘连肯定会拒绝，于是亲妈相当机智地挂断了电话。

而绘连捧着手机，直觉自己遇上了跨年第一道大难题。

这可真是尴尬了啊……

她把额门磕在桌子上，她确实是想带男朋友回老家，也曾经对母亲做过承诺。

只是她做承诺的时候……可是以她的ex来做标准的。

那时候他们交往一年多了，也彼此提过回去见父母的问题，她才顺势让她的前度藤川晃平也和她一起回去乡下的。

这也并非是她比较喜欢晃平的问题，只是她和赤司现在的交往貌似还在刚开始的阶段，假若她一上来就让赤司见她的父母，一不小心搞砸了也会影响二人的关系吧？

而且她也没跟母亲讲过“此男友非彼男友”的事情，假若见面的时候母亲在赤司面前诸多提起，那应该会让场面跌入毁灭级的尴尬。

虽然她和赤司在最初协议的时候就说过是为了应付家长而达成的交往关系，但真相处下来，绘连就想小心翼翼的来了。

假若让她再在这以上麻烦赤司，那她肯定会内疚。

只是，就在绘连想索性在母亲这边装失踪的时候，她家刚学会使用智能机的母亲，就在LINE上叮叮叮的给她还来了讯息。

[卡桑：下周六，我会来东京]

[卡桑：别想装看不见]

[卡桑输入中……]

[卡桑：臭丫头]

[卡桑：[贴图][贴图]]

绘连望着那个举着菜刀的可爱兔兔，母亲不知道哪里存下的，居然给她接连发了两个。

一波又一波的威胁与压力接踵而来，让绘连瞬间感觉背脊凉凉，连静心看CD的意欲都没了，只能开始反复地用头磕桌子。

把她磕死了算了！

……

叩、叩、叩……

叩……

叩……

就在绘连solo着用脑袋敲桌子敲了整整一分钟之后，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点开了赤司的聊天室。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找他，所以整个人都紧张兮兮的。

要不还是告诉他吧……

她想把自己正在烦恼的事情告诉她，但就当她看见昨晚赤司和她最后说的晚安，回想起那个男人与她到神社参拜时那个对她各种照顾的温柔样子，一瞬间又不想拿这点麻烦事骚扰他了。

她应该自己搞定的！

这样想着，她又把视线放在电视机前的那罐未开封的红豆汤上，那是昨天赤司按来给她暖手的饮料，她本打算今早醒来喝了的，但在开罐前却产生了一丝不舍的情绪。

正是这罐红豆汤让她感觉赤司相当暖心，而她也想变得更为他着想。

绘连支着下巴，微微一笑，又把自己输入中的内容统统删掉，改成一句新年快乐。

[绘连：新年快乐！]

[绘连：虽然昨天已经当面说了，但感觉睡醒后得再说一遍！新一年希望赤司桑能事事顺心，只有今天就让自己多休息吧。]

而她的讯息发出去没多久，赤司的状态很快就转为“上线中”了。

他很快就已读了她的讯息，并给她发来了另外一句新年快乐。

不知为何，明明不是面对面说话，她还是能脑补出赤司那个温温柔柔的样子。

[赤司：希望你在新一年也能事事顺遂。]

[赤司：我现在没在工作，刚好在休息。绘连桑在做什么？]

他这样的讯息发来，绘连怔了怔，就忙地抬手拍了自己电视机的画面。

此刻是在播放她之前租借回来的美国音乐剧CD。

[绘连：现在在看之前租回来的CD，各种观察学习中！]

她指的是观察别的电视剧里头的服装搭配，但赤司收到图片，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她放在电视机面前的红豆汤。

貌似就是他昨天买给她的那罐。

他怔了怔，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赤司：红豆汤……]

[赤司：绘连桑还没喝？]

还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而绘连见到讯息，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把红豆汤也拍进去了，就马上手忙脚乱的解释——

[绘连：忘了喝！]

[赤司：放在正前方，也会忘了喝吗？]

[绘连：……]

[绘连：……好吧，我是有点舍不得喝。]

赤司那边陷入了数秒的沉默，却依然显示在线上。

而绘连感觉脸上发烫，倒是没脸皮继续呆在那个聊天室了，就马上关了软体逃出去了。

只是，就在她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时，她的手机却传来了来电铃声。

她有些无奈地拿起，果不其然瞧见了赤司的名字。

这次他是真的给她打电话了，但她却脸红得不像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