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预言者的生命总是很短暂,我们在以燃烧生命做代价来得到窥探时间的力量，我已经活了两百多岁了，见过圣澜大陆许多人和事,晚年捡到你收为弟子，我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洛伊：“所以您的意思是，就这么放弃了吗？”

温德尔慈祥道，“如果有可能，谁不愿意活着呢，只是没有选择罢了,神器并非神明本身，它们只是神明的所有物，怎么能要求他们能挽救我呢？”

“您还没有试过......”

温德尔笑了笑,“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我知晓预言者的尽头是什么,在遇到你之前，我曾经尝试通过占卜找求解决的办法,但时间只告诉了我一个答案。”

“什么？”

“死亡。”温德尔的语气轻松，又带着些许感慨和遗憾，“死亡是我的归宿，是我无论占卜多少次得到的永恒的答案，亦是神明的回答,人是无法打破常规的。”

洛伊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师的答案会是这个。

他以为老师只是倔强，他以为自己可以劝说老师不要放弃,但是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不是老师不想活下去，而是不能。

洛伊哑声，“神器是否对您有帮助，我们还没有试过，光明教廷的圣杯，海神的戒指，都没有试过，怎么能下定结论呢。”

兰斯洛特和历特蒙安静的听着师徒两人的对话，历特蒙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兰斯洛特的神色，眉头紧锁，隐有怒色。

他以眼神示意：怎么了？

兰斯洛特慢慢松开眉间褶皱，对历特蒙轻轻摇头。

无事。

他只是觉得愤怒，愤怒于......如今竟然会为了渺小的存在而悲伤和无能为力。

实在可笑。

历特蒙见兰斯洛特没事，横插一嘴，“洛伊说的有道理，人族几百年不出一个预言者，之前也没听说他们寻求什么神器，既然没有先例，就不能断定一定会失败。”

“其实是有，似乎是一位魔导师，因为一些原因导致了魔力枯竭，后求助于光明教廷，在圣杯的作用下得以恢复。”洛伊仔细回想着霍尔教授告知他的事情。

温德尔：“我并不仅仅是魔力枯竭......而是生命的衰退......”

洛伊反驳，“无论是否有用，您都应该试试，哪怕能够做到延缓您的症状，我会再去为您寻找新的解决办法。”

近乎祈求的语气。

兰斯洛特松开的眉又蹙了起来。

温德尔静默，思考良久后说道，“非常感谢祭司大人的好意，只是我已经一把老骨头了，实在不值得为我做这些......”

洛伊像是深处云端，时刻就要坠下去，温德尔的话已经让他的半边身子悬空。

温德尔：“但洛伊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不能无视他的想法，就如同这位汐族的先生所说，那太过自私......我想，如果我要借走圣杯，教皇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就不用再劳烦祭司大人，我和洛伊会欠您一个极大的人情。”

兰斯洛特：“你放心就好，我不求回报，无需用阴谋论来揣测。”

温德尔顿了顿，他搞不懂兰斯洛特这么做的原因，洛伊只是一个混血精灵罢了。

不......难道洛伊有什么不同寻常......

温德尔小心翼翼的问道，“洛伊是您流落在外的血脉？”

兰斯洛特：“......”

历特蒙恍然大悟：“怪不得精灵族对洛伊这么好，原来有这层关系啊，我就说呢。”

洛伊：“？”

兰斯洛特：“......不是。”

温德尔又问：“难道洛伊是精灵王冕下的......”

兰斯洛特咬牙：“也不是！你们能不能纯洁点，尤其是你历特蒙，别以为捂着嘴我就看不到你在笑！”

温德尔挪开脸掩饰尴尬，洛伊盯着地上的鹅卵石看。

兰斯洛特：“别想那些有的没有，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历特蒙：“真就单纯偶像崇拜呗？”

兰斯洛特：“跟你有关系吗？”

历特蒙干笑，“作为朋友我关心几句嘛。”

温德尔：“那么您为什么这么慷慨无私的帮助洛伊，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兰斯洛特解释：“洛伊和精灵族......有些渊源，请放心，精灵族对于洛伊没有任何负面的想法我们只是......”

热爱他、敬畏他、愿意将一切奉献与他。

温德尔：“具体呢？”

兰斯洛特摇头，不肯透露太多，他看向洛伊，“此前我曾邀请你前往静谧之森做客，不知现在你是否有改变主意？在那里你会了解一切，关于精灵族和你......”

洛伊没有了先前拒绝时的果断，兰斯洛特对他好的有些过分，这让他有些不安，老师说得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也许他真的应该去静谧之森一趟，解除自己的疑惑。

温德尔大致听明白一些，他也劝说洛伊，“如果是有关你的身世，我个人还是愿意你去寻找答案的，当然，这完全看你的个人意愿，我只是作为老师提一个小小的建议罢了。”

兰斯洛特见洛伊有些动摇，再接再厉，“精灵族会在纳利城多待几天，你可以决定好了尽管来驿馆找我们。”

他需要在联盟军队和魔族的战争爆发之前，将混血精灵带走，到时候不管光明神和魔王打的如何惊天动地，都与精灵族无关。

洛伊确实有些意动，不过没有着急承诺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说了很久的话，宾客早已散尽，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灯火通明的宫殿房间和偶尔巡逻的守卫和侍从。

兰斯洛特没有催促洛伊尽快下决定，“天色太晚了，不如我们先离开王宫？”

温德尔：“我的孩子，今晚留在王宫如何？我们很久没有彻夜长谈了，国王陛下赐予了我一座小别院暂住，那里有空房间，我可以让侍从收拾出一间房让你居住。”

洛伊：“国王陛下不会介意吗？”

温德尔：“陛下说我有留宿客人的权力。”

洛伊唇角泛起笑，“那么我没有理由拒绝您。”

他侧身，与兰斯洛特和历特蒙告别，“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的，不会让您等太久。”

国王对于温德尔很重视，从专门为他划分出一小片区域和门口的守卫就可以看得出来。

在吩咐侍从去收拾房间之后，温德尔笑着说，“我曾经替国王陛下启蒙，不过算不上老师，我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弟子。”

洛伊：“我还没有详细问您，国王接您来到纳利城，是因为魔族吗？”

温德尔：“别忘了我的身份，孩子，我现在仍旧是星辰大贤者，国王想让我预言这次和魔族交战最后的结果，算是求个心里安慰。”

“国王难道不知道您的情况？”

温德尔看得很透彻：“知道与不知道其实没有太大差别，当权者有时候并不在乎这些。”

在国王看来，温德尔是他寻求安全感的一座桥梁，哪怕这座桥梁已经经历过风吹雨打变得破败不堪，国王也只会充分利用完它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顶多会在最后桥梁坍塌时颁布告示赞美桥梁的载人过河的美德。

洛伊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如果国王先要知道答案，我可以告诉他。”

温德尔阻止他，“不，那是需要时时刻刻保守的秘密，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完全可以猜到，如果洛伊眼睛的事情暴露，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威逼利诱巧取豪夺，甚至是“囚禁”，以及得不到的“毁灭”。

洛伊：“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会将所看到的结局告知您，您真的不能再次进行占卜了。”

温德尔：“它能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吗？”

洛伊的眼睛有些随性，能看到什么完全凭运气。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国王会心想事成。”洛伊说道。

国王想听到预言无非就是一句话：人族必然会战胜魔族。

那么就告诉他这样的话。

洛伊承认他迁怒于国王，谁叫温德尔是他的老师呢？

温德尔显然没想到会听到洛伊这番话，“看来这段时间你学到了不少东西。”

洛伊微笑，“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正直高尚的精灵。”

温德尔：“偶尔的坏心眼无伤大雅。”

洛伊：“如您所说。”

在情人的床上熟睡的国王做了个梦，梦里他被一个马戏团的小丑愚弄，被搞得一身油彩，狼狈不堪，梦中的国王气急败坏，想着他一定要把小丑抓起来扔进监狱待满十年。

而此时索菲亚的房间，王后披散着头发走进来，索菲亚并不意外。

“父王又睡在乔安娜夫人的房间了吗？”

王后淡定点头，找了个软椅坐下，被束腰封印一天的腰身现在得以放松下来，“昨晚的宴会据说有魔族现身，陛下的心情不是很好。”

索菲亚：“父王很少有不高兴的时候。”

王后：“所以他去找乔安娜是个正确的选择，我可不想面对一个喝得烂醉的酒鬼。”

索菲亚捂着嘴笑，“这可不能让父王知道。”

王后并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如果他不是国王，谁会在乎他呢。”

就算两人之间曾经有爱情，也在这十几年的婚姻中消磨殆尽，横在两人之间的只剩下权力和义务了。

好在她还有一双儿女，儿子是埃尔德兰公国的下一任继承者，女儿很快也会成为卡提西亚王国的王后。

索菲亚：“您今晚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王后回神，“关于奥凯西，你们之前见过面，感觉如何？”

索菲亚：“......人很英俊，人也算温和，就是他身边的那位叔叔有些聒噪。”

王后：“哦，那位巴奈特侯爵，不聪明的人，你和奥凯西婚后不必在意他。”

索菲亚有些羞恼：“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埃尔德兰公国和卡提西亚王国有联姻的意向，但她和奥凯西毕竟还没有订婚，听到王后谈起这个，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王后劝告索菲亚，“我亲爱的索菲亚，别一腔孤勇陷入爱情的旋涡，爱上谁都不要爱上国王，我就是你身边最鲜明的例子，作为王后站在奥凯西身边，替奥凯西生下孩子，和他共同抚养继承人，这些才是你应该做的。”

“一开始对某些东西不抱期待，你就不会受伤。”

索菲亚：“......我知道您的意思。”

事实上，索菲亚对于爱情的期望早就在王后从小的耳提面命中衰减到近乎没有，后来又遇到西蒙斯那种阴骘的求爱者。

如果可以，索菲亚宁愿终生不婚，但以她的身份不太可能。

她是公主，埃尔德兰公国的玫瑰，必须为了王国奉献自己的一生。

没有什么情愿不情愿的，这是她必须做的事情。

好在她后半生的丈夫看上去脾气不错，至于爱不爱她，索菲亚觉得无所谓，她只需要王后的权柄。

索菲亚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王后替她梳发，“我漂亮的女儿，我希望你可以幸福。”

索菲亚看着镜中的自己，柔和的笑了，“我很幸福，母亲。”

时间过得很快，洛伊最后和温德尔聊了一整夜，直到外面响起清脆的鸟鸣，预示着天已经亮了。

温德尔：“聊了这么久，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洛伊想起克拉彭院长放了自己两天假，于是点头，“好。”

在他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温德尔出声，“你和教廷的光明骑士长，是什么关系？”

洛伊脚步停顿，“普通朋友。”

温德尔：“哦？我怎么听说，你们是恋人？”

洛伊：“......谁说的。”

他现在就去扒了那人的皮。

温德尔笑了笑，“索菲亚来看望我时，无意中谈起你的感情问题，你不要责怪她。”

洛伊：“......不，我当然不会为难一位女士。”

温德尔：“很高兴你这么想，对了，如果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矛盾，老师很愿意为你们提供一些建议，我也不是那种老古板。”

“......”

洛伊快步离开，背影颇有几分几落荒而逃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天，新的一万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