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洞房花烛夜

韶节九日,宜嫁娶。

琉璃一身凤冠霞帔,流光溢彩,捧着一盏灯端坐在朔雪小阁的妆台前,听庭外锣鼓喧天,鞭炮不绝,犹觉得不真切。

前两日,周世卿曾寄锦书,道容盛去御前上奏长公主一事,圣上罚长公主禁闭三月。信中周世卿已然释怀,言辞惆怅却洒脱,坦言道能将表妹托付于容盛手中,周大学士也无憾矣。

安府中,安夫人与安锦玉立在一侧,神色难看。安太师长眉微拧,倒难得流露真情,与琉璃缓声道:“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日后为人妇,已不再是我安府的小姐。那容盛虽行事难测,但终究良知未泯,不会为难于你。以后……”

他一顿,肃穆的眉眼也微微动容:“以后,常回安府瞧瞧。”

一盏灯蕴起灵光,明亮些许。

琉璃抚了抚灯盏,知晓这份温情也是它前主所渴望的,难得没有顶撞安太师,温声道:“知道了,父亲。”

吉时已到,容府的迎亲仪仗已至。一只沉稳有力的手稳稳扶住琉璃,掌心温热。郎君袖怀清冽,语气如玉,轻声道:“走吧。”

“……嗯。”

琉璃踏上华盖红轿,随着十里红妆往容府去。

入夜,金灯玉盏,杯觥筹错。

拜过天地,行过合欢礼,烛灯摇红,宾客与侍女们悉数退去。琉璃独坐在清竹院那张梨花纹木榻上,神思恍惚。

她是仙,没成过亲。

虽然曾经多番戏弄容盛,但全是虚张声势罢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琉璃全然不知。

珠帘微动,容盛挑帘而入,长身如玉,立在琉璃身前,送来一阵清冽凉意与醺香酒气。

等了很久,他什么也没做。

琉璃掀开红盖,朝他一笑。

容盛一身红衣,容色无瑕,宛若天人。他神色温和,眉间宛若九重天上的云雾,飘渺又无瑕。

“夫君。”

琉璃唤他,眉眼弯弯,语气软糯:“接下来做什么?”

容盛眉间微动,沉吟一声:“行过合欢礼,便该圆房了。”

说罢,命侍女进来替琉璃更衣沐浴。待整顿过后,容盛一身常服,掀下红帐,与琉璃共躺在榻上。

烛影摇红,夜色旖旎。

容盛眉间松缓,侧容如玉,双眸轻阖,长睫在灯色映照下,于眼底投下阴影。

琉璃在他身侧躺了一会儿,忽觉不对。

她起身,伏在容盛身侧,天真无邪:“夫君,这便是圆房吗?”

“……”

容盛长睫微动,睁开双眼,缓缓凝望过来。他的目色温沉如水,悠远且长。

琉璃恍了恍,险些陷入其中。

容盛垂了垂眸,伸手抚了抚她垂落至衣襟前的青丝,又拢好她肩膀处无意滑落的中衣。拢衣时,指腹无意触及冰肌玉骨,暧昧旖旎。

他的目色深邃,长指温热,最后却只轻轻落在琉璃发顶,淡笑道:“……待你明白什么是真心,我们再做夫妻吧。我等你,夫人。”

“……”

琉璃微恍,只觉脸颊如火烧云,心跳如鼓。

她缓缓侧身缩入锦被中,抿唇不语。分明容盛什么也没做,她的心何故跳得这般快。

……

成亲之后,容盛除去上朝,便回到清竹院中。琉璃缠着他,有时下几盘棋,偶尔听一听戏。容盛神色淡淡,却总是陪着她,他侧容无瑕,一身常服,朝她无端一笑。

琉璃的心,忽然就乱了。

她将一盏灯挂在清竹院的檐下,日日夜夜立在灯下,双手合十,虔诚祈愿——

“求你快些亮起,好让我早起入轮回。再这么下去。恐怕……”

容盛执卷而过,瞧见这一幕,顿了顿,挑眉问:“夫人在做什么?”

琉璃一惊,慌乱躲藏,欲盖弥彰地笑道:“啊……夫君,我在赏灯,对,赏灯。”

容盛瞥了瞥一盏灯,沉吟道:“夫人甚爱这盏灯,从朔雪小阁带到了清竹院,可是这盏灯有何寓意?”

不想他如此敏觉,琉璃神色心虚,缓缓道:“……这盏灯。”

“夫人,老夫人请您去晨安堂一趟。”

容老夫人命侍女传唤,琉璃顿时如释重负,朝容盛笑道:“祖母唤我,我先行一步。”

说罢,随侍女匆匆而去。

容盛无言一笑,立在清风寥寥的廊下,抬眸瞧了那盏灯一眼。

青竹骨雪纸面,画着江南烟雨,红豆绿柳。灯色晖红,却几分昏沉,不甚明亮。

如何瞧,都只是一盏平平无奇的灯罢了。

或许安琉璃,只是喜欢赏灯?

……

却说容老夫人膝下除去容将军一个嫡子,还有两位庶子。便是容盛的二叔与三叔。二位叔父又各有一子,其子已早早娶妻成家。

琉璃行至晨安堂,一入帘门,便见容府中那些姑嫂妯娌,俱立在堂下,目色幽怨,隐隐望来。

若目色有形,那这些落在琉璃身上的,便是刀子了。

“……”

琉璃行在堂中,宛若走在刀山火海里。

偏偏容老夫人笑着朝她招手,宠溺无边:“好孩子,你来了,快到祖母这里,这一路上可曾累着?”

堂中的姑嫂妯娌们神色蓦变,哀怨更甚:“……”

清竹院里晨安堂总共才几步,这便累着了?

更有甚者,譬如二夫人,趁着容老夫人瞧不见,神色嘲讽,朝琉璃隐隐翻了一个白眼。

“……”

琉璃无动于衷,朝容老夫人浅浅一笑,温顺道:“来看祖母,琉璃不累,倒是婶婶与嫂嫂们可是累了?瞧这面色,难看得很呢。”

容府的女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