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这些灵牌是……”
绝儿不禁放慢了脚步,看着这些连生辰名字都没有的灵位心里七上八下,怪不得她刚才浑身发冷,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些灵牌了,阴气太重。
“当年一起逃出来的清兵,还有我手底下的小太监们。”老人哽咽了一下,绝儿看到他抬手擦了擦脸,想来不久前就是他在洞里哭,“都死了,就活下我这个老不中用的。”
“那你怎么不下山去生活?”绝儿忽然有些同情起了他,想当年他也应该是活得风光,可转眼之间就成了一朝遗孤,被世人遗忘唾弃。可说到底他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只是随波逐流的一株浮萍,却又没逢上好时候,身不由己的被时代更迭的洪浪给拍离了居所。
“丫头,你太单纯了。”老人自嘲的笑着咳嗽了一声,对于自己此时的境地似乎并不怎么介意,“我不是没想过下山,那阵子风头过了之后已是一年后,山下全变了样,我一个腐朽的阉人在新世界根本就没活头。”
说着他扫了一眼身旁的这些灵牌,悲伤而又长情地说:“更何况我连这些老伙计的故乡在哪里都不知道,不能让他们魂归故里,就只能在这里陪着他们了,反正我本就是个没根的人。”
绝儿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如果没有错的话,这位老人在深山里独居了差不多整整二十年了,很难想象这么寂寞漫长的岁月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难道就像她刚遇到的那样,在这个潮湿黑暗的洞穴里,整日的对着这些灵牌哭诉?
两人在接下来的一段路里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直到绝儿看到另外一端出口的地面漏下的白光,老人才用嘶哑干涸的嗓子说道:“出来了。”
“嗯。”绝儿轻轻应了一声,看着老人佝偻枯瘦的身体,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也许该谢谢他一声。
可是她却鬼使神差的说了另一些话。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下山生活,将你这些同僚的牌位一起带下去,找个像样点的地方安顿起来,外面没你想象的那么难活,现在大家都开明了。”绝儿说这话时一点把握也没有,她明明是最知道人世艰难的。
老人闻言后身子微微一顿,回头冲她开怀的笑了笑,难得的露出一口稀稀拉拉的老牙:“小丫头片子,管得倒是还挺宽。”
他虽然这样说,眼角的好几层褶子却因为久违的笑意而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多少年了,来这山上的人都被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得掉头就跑,就连一个字都没好好跟他说过。这几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弱,感觉日子就快到头了,没想到还能再遇上一个愿意跟他聊几句,甚至还带着些关怀的小丫头。
走出洞口,他指了指对面被一排松柏遮掩住了的山崖:“赶紧去找你要找的人吧,应该就往那边去了。”
绝儿有些难过的点了点头,她也从老人的气色看出他已到了行将就木之年。
刚才那样说也只是出于内心最直接单纯的想法,即使在说完之后,她也觉得那是多么的不现实。
她在洞口徘徊了一小会儿,不等向老人告别,就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对面的山崖边传了过来,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如果绝儿猜得没错的话,这声音的来源肯定就是邓柔带走的那个瘸腿儿子!
听到如此惨烈的哀嚎,绝儿和老人不禁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朝着松柏树的对面冲了过去。
“何雪苓!”绝儿惊恐的瞪着眼珠子,眼前景象太过惊骇,让她一时无法做出反应。
年仅10岁的邓柔,或者应该说是何雪苓正背对着她,身下压着那位瘸腿儿子,并且用两手扣着他的一只胳膊。
不知她做了什么,绝儿清晰的看到她的手指和瘸腿儿子的手腕处挂着一汩汩鲜血,正在不断往草地上流。
瘸腿儿子听到了绝儿的喊声,十分艰难的弹了弹腿,仰头冲她呼救:“快救救我……我的手筋脚筋都被……都被这个怪物给挑断了!”
绝儿惊恐的瞥了一眼他的脚腕,果然也在往外渗血。
这时何雪苓忽然转过了身,将瘸腿儿子的胳膊重重往下一扔,表情狰狞的对着绝儿舔了舔手上的鲜血,仿佛在舔舐什么美味佳肴。
绝儿发现她的手指甲已经长得快跟小拇指一样长了,而且是青黑色的,这是典型的鬼上身才会有的现象。
不过邓柔那副身体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不知是不是在何家时双方有过纠缠,她的衣服有被撕扯过的痕迹,肩膀、腰间、胸口的布料已经全都破破烂烂,更为恐怖的是本该是服帖的扎在脑后的头发竟全都朝天炸开着,就像被雷电劈过一样。
跟绝儿一起过来的老人腿脚不便,姗姗来迟,看到眼前的恐怖景象差点吓得一屁股跌到了地上,颤颤巍巍的抬着胳膊指着邓柔,问绝儿:“这丫头怎么变成这样了……”
“您最好离远一点。”绝儿匆忙的瞥了他一眼,做了个后退的手势让老人离开,然后迅速掏出怀里的小瓷瓶,将瓶里的牛眼泪涂在了眼皮上。
在两眼一合一张之后,她就清楚的看到了附在邓柔身上的何雪苓的鬼魂,跟那天在棺材里见到的“新娘”相比,简直就判若两人。
一个犹如岁月静好的淑女,一个却宛若置身于无间地狱的修罗夜叉!
“何雪苓,不要再作孽了,这都是会记在你的功德簿上的,因为这些人,不值得。”
说话间绝儿就已经悄悄往手里抓了一叠定鬼的黄符,如果她劝不住何雪苓,就只能来硬的了,“人死了不能复生,就算你报复了他们,你也活不回来了。”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何雪苓茫然的歪了歪脑袋,仿佛在努力的回忆绝儿的身份,被她附身的邓柔也随着她鬼魂的动作将脑袋微微倒向一侧,不过动作极其迟钝僵硬,就像是生了锈的玩偶。
“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吗?那天在你的棺材外面,问里面有没有人的就是我。”绝儿用真诚的视线毫无畏惧的注视着她,“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今天我来这里,不为别的,只是想帮你,你应该好好去投胎,来生去个好人家。”
何雪苓闻言,茫然的眼神里陡然有了一点亮光,抬起邓柔那纤柔瘦弱的胳膊喃喃道:“原来那天的人是你……”
“对。”绝儿感受到了她对自己态度的细微变化,乐观的将抓着黄符的手松了松,趁热打铁道:“可惜我还是没来得及救你出来,不过今天我一定能帮到你,别继续错下去了!”
“帮我?”邓柔的嗓子里忽然发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怪笑,紧接着一个快速的转身,指着地上的瘸腿阴恻恻的说:“如果你真是来帮我的,就把他从这里扔下去!”
“为什么!?”绝儿不解的看着她,如果何雪苓只是单纯的想要瘸腿死,完全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将他带到这里来扔下山崖,以她现在的本事,在何家的时候就能轻而易举的取了瘸腿的性命。
“这丫头的心是真的恶毒啊。”
躲在松树下的老人忽然开了腔,眯缝着眼睛往山崖边上瞄了一眼,幽幽的说:
“这边的山崖下面是野狼谷,每天一到夜里就能听到一群一群的野狼在下面嚎,那动静光是听着就能吓得人尿裤子。地上那男人手脚筋都被挑断了,要是被扔下去就是被活活咬死的命,逃不掉也反抗不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皮肉被咬烂,血被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