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言咒

因为共情的关系,原主的整个人生就跟徐青青自己的人生一样,原主的感情就是她的感情。

徐青青独自一人坐在云尘师父床前守夜,为她擦汗,不时地替换头上的巾帕,以求她可以早点退烧。

她闲下来的时候,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了刘灵秀。

刘灵秀在七岁时被云尘师父救回道观,性子一直很孤僻,少言寡语,跟观里大多数人都相处不来。

观里会给每名弟子都分派活计,皆是些挑水、打扫、做饭等简单的粗活,大家轮着来干,公平公正。但刘灵秀却总是完不成她那份活儿,需要大师姐等人为她分担。

日子久了,大师姐等人难免心中有怨,便对刘灵秀没有了好脸色,甚至恶语相向,由此慢慢演变成了羞辱戏弄。

大师姐诬陷刘灵秀盗窃,将她逐出道观的行为确实不对,但理该谁错就罚谁。

火场中有很多小道姑跟刘灵秀并没有过瓜葛。还有云尘师父,当初若非云尘师父好心收留她,刘灵秀早就冻死在荒野了。

为了报复上一世害她的那几个人,女主将诸多无辜道姑的性命置若罔闻。说她三观不正都是轻的了,分明就是禽兽不如!

“青儿……”

徐青青忽见云尘醒了,忙问候道:“师父可要喝水?哪里不舒服?伤口是不是很疼?”

徐青青去试探云尘的额头,发现她的烧退了。

“疼不疼有什么打紧,早晚要受这一遭,这是命数。”云尘嘴唇白得毫无血色,却还是勉强露出一抹微笑。

“师父,一定会好起来的。”徐青青忙握住云尘的手。

云尘的目光在徐青青身上逡巡半晌,猛地握紧她的手,“快扶我起来!”

云尘指着东墙上挂着的画。

徐青青以为云尘要画,就去取下来,结果发现画后面有暗格,方知她是要这暗格里面的东西。

徐青青将暗格里的木盒取出,送到云尘面前。又在云尘的吩咐下,取下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把钥匙,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放着一些碎银子,看起来像是云尘攒下的私房钱,还有一个很旧的卷轴。

徐青青就打开卷轴,准备呈给云尘。她还顺便扫了一眼卷轴伊始的三个字:善言咒。

《善言咒》是什么?徐青青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搜索到这个东西。

“此为祖师留下的宝贝,须得有机缘、心方正、有慧根的弟子才能习得,就是你,为师便将它送与你了。”

云尘碰到卷轴后手就抖了一下,她飞快地把话说完,像嫌弃什么脏东西一般,立刻将卷轴丢进徐青青怀里。

徐青青:“……”

“且谨记一句话,心方正,不可纵欲。”云尘重音嘱咐道。

徐青青一脸懵:诶?纵欲?

“师父,弟子已于前日从道籍上除名,还俗了。这《善言咒》师父还是传给楚师姐吧。”关键时刻人设不能崩,原主的记忆告诉她,她是个一心想去太医署求学、欲潜心钻研医术的好学生。

云尘哆嗦了下,马上躲避开卷轴,“你……你这个不孝徒!我都快死了,你还来气我。”

“师父,徒儿不想气您,可还俗的事已经成了,除籍都办完了。这卷轴既然是祖师爷留下的东西,自然该传给观里正统的弟子。”

原主和她一样是弃婴,她得幸被福利院收养。原主则得幸被云尘师父遇到,捡回观里养大。

云尘师父一直待原主极好,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宠爱,原主也把师父当做亲生母亲一般孝敬。她喜欢研究医术,云尘师父一直理解她,早早应了她还俗的要求,准她上京去太医署求学。

“反了天了,一个做徒弟的竟跟师父讲起规矩了?我说给你就给你!”云尘气得直咳嗽。

徐青青担忧她老人家的身体,不好再跟她继续犟,连连敷衍应是。

云尘看一眼徐青青,逼她道:“你发誓,一定会好好习得《善言咒》,一辈子保平安观香火旺盛,一定要上最粗的香!给我盖最气派的道观!”

“师父——”

云尘突然捂着胸口,“啊,疼疼疼,疼死了,快不行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口气在。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临了要死了,就这么一个心愿,从小养大的孩子却不答应我这一点点要求,好生寒心啊……”

“好,我答应!”

因为和原主共情的缘故,徐青青根本没机会拒绝。况且她本来也舍不得让这么善良的老人家失望。

徐青青乖乖地举手发誓,劝云尘好生养身体。虽然伤得重,但现在烧退了,就有痊愈的希望。

云尘全身像是突然卸了力,身体重新瘫软下来,气若游丝地跟徐青青道:“别怪师父,师父不能负了祖师的遗训。这学了她,照样可以治病救人,不亏。”

“师父,这《善言咒》到底是什么?”徐青青拿着卷轴,疑惑问。

“世间生命千千万,唯有人能言,可知为何?言为神所赐,是一种力量。普通人虽不知道如何用它,可也知道誓言、诅咒不可随便乱说,常有应验之时。这《善言咒》便是教你如何运用这种力量,以言善,劝世人。”

徐青青仿佛听到了一个言灵的设定,张张嘴就会灵验?

没想到她穿书竟也会有奇遇,原来这做炮灰路人甲是有福利的,不幸中的万幸。

“这种秘术早就失传了,你好运,得幸拜在我门下才有此机会!”云尘见徐青青在发呆,不满地提醒她运气有多好。

“是是是,徒儿真幸运!师父快早些好起来,让徒儿更幸运一点好不好?”

徐青青发现云尘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很担心她老人家伤心,劝她赶紧养病。

“你记住,我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将平安观变成最大的道观,香火一定要旺盛!每年一定要给和祖师们上最粗的香!为师只有这么点遗愿,你不能辜负了我。”

这本是她师父的遗愿,云尘当初起誓应下,努力了几十年没能完成,如今自然该师债徒尝,让青青继承了。

这位云尘师父的野心好大,是不是刚吃过熊心豹子胆?

徐青青还没腹诽完,就看见云尘师父紧紧盯着自己,像是自己不答应她便会变成鬼索命一般

徐青青连连点头,“师傅放心,徒儿谨记在心。”

云尘哼了一声,便闭眼歇息了。

徐青青见她呼吸变缓,渐渐睡了,便也趴在床边睡了。

迷迷糊糊间,似有一股暖流从她的颈背遍及全身,徐青青只觉得浑身十分舒坦,动了动嘴角,睡得更香。

……

啪!

瓷器摔碎的声音。

徐青青猛然惊醒,看见楚秋正跪在床边哭喊着师父,药碗碎在一旁的地上,溅了满地黑药汤。

她愣愣地转头,预感不妙地朝床上看去,云尘果然一动不动,没了呼吸,泪水顷刻间奔涌而下,她重重地跪在地上……

云尘师父去了。

下午,在收拾火场的时候,大家又找到了三位师姐的尸体,俱已烧得焦黑如炭,辨不清谁是谁。

四条人命,一场大火,平安观内挂起了丧幡。

徐青青托附近进城的村民,帮忙去报了官。

该有的伤心一点都不会少,徐青青一人躲在房里三日,想起云尘师父就哭唧唧个不停。然后抽不哭的空,她把善言咒给学会了。

楚秋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知道五师妹跟师父感情深厚,用那些安慰的话劝她五师妹没用,只来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能站出来主持道观。

“我知道师父在临终前把她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你了,这便意味着你就是平安光的新住持。”

徐青青闻言,不禁又红了眼睛,想要哭唧唧。

楚秋赶紧搂住徐青青,“师父慧眼如炬,知道有你在,这平安观一定能撑下去。”

“观内的存粮有限,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盗走,我看过不了几天就要断粮了。虽说这还有点师父的私房钱,可一共也不过五十两银子,咱们道观有这么多口人,若如此坐吃山空,挺不了多久。”

徐青青抽了下鼻子,继续说道。

楚秋见徐青青已经考虑到这一层,知道她这三日并不是只关在屋里颓废,顿时欣慰不已。此前她还真担心过,如果新住持就此一蹶不振了,那大家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徐青青喝碗粥填肚,便沐浴更衣,换了件崭新的道袍。把乌发利落地盘起,简单挽了个髻,簪一根桃木簪子,拂尘半挂于臂上,挺直腰背端方行走,自带半仙风韵的女道士便浑然天成了。

徐青青拉着楚秋一起进城。

“进城作甚?”

“花钱,挣钱。”徐青青说着就将木盒里所有的碎银子都包好揣进怀里,又取来一把匕首和几包药粉,藏于袖中防身。

楚秋以为只是去买些粮食,“都拿走?咱们一下用不了那么多。”

“用得了,”徐青青语气笃定,“要重修道观。”

楚秋更加不明白了,“我们现在剩这点钱连吃都不够用,何必急着修道观?”

“正因为所剩不多,便更要修。这上香祭拜谁都讲究个吉利,道观没个好门面,哪里还会再有香客登门。你瞧哪个破庙有过香火?若无香客登门,又何来香油钱?”

故与其坐吃山空,不如赌一把,及早修好道观,开源纳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