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变身

王清和在屋里找到一本经书,刚落座翻阅,便听到门外传来女声。

“王公子,我帮你借了一套换洗衣裳。可能没有你原来的衣服好,你先凑合穿,等回头去了凤阳城我们再买好的。”

开门后却不见人影,只看见托盘被放在门口,里面有叠放整齐的干净衣袍。王清和禁不住笑起来。刚才她明明趴在墙头偷看了那么久,这会儿倒扭捏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衣裳大小刚好合适,可见她心细。

更衣后不久,敲门声又响起。

王清和这一次开门,终于看到徐青青的人了。

她穿着一身青色道袍,乌漆的头发简单挽了个髻,脸蛋白润细嫩,不施粉黛。睫毛又密又长,忽闪忽闪的,蓦地抬眸,双瞳若一泓清水饱含着笑意,十分可人。

王清和闻到饭香,低头看她端来的饭菜,忙给她让路。

“有劳徐道姑了。”

“别客气,来了就是客嘛,你别嫌我们这清粥小菜就好。”

王清和用饭时静若无声,待放下筷子时,他笑着再次跟徐青青道谢,称赞饭菜好吃。

徐青青发现书生不管是吃饭的样子还是笑起来的样子,都十分好看,风光霁月,如墨兰绽放,太赏心悦目了。

徐青青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安抚自己躁动的心,能看到就要知足,千万不可贪多。

“还是我来吧,借住已然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王清和过来帮忙。

“不用不用。”

徐青青忍不住盯着王清和伸过来的那双手,修长精致,特别漂亮,牵起来的感觉一定极好。

“一会儿我带你去后山走走?那里风景不错。”

“好。”

平安观后山有一块自己开辟的菜园,一大早就会有道姑过来浇水。

一桶水不小心洒在了路上,土路上的积水便顺坡往下流淌。

二人走过来时,王清和突然弯腰在小路边捧了土,弄出一条‘土墙’挡住淌下来的水流。

徐青青正奇怪,蹲下身才发现‘土墙’下面正有一群蚂蚁在搬家,忙忙碌碌,却井然有序。

“得幸有公子帮忙,这些小东西才免遭了水灾。”

书生人美又善良,棒棒的。

徐青青抬头看他,刚好对方也抬头,瞬间放大的俊颜让徐青青陶醉不已。

啊——

好想弄哭他,把他折磨得下不了床。

够了,够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回头还是尽量远观,保持偷看,控制一下。

徐青青把照顾书生的任务交给了馨儿,别瞧馨儿年纪不大,却很懂事听话,交代她的事情几乎没出过差错。

晌午的时候,楚秋醒了。

徐青青再为她把脉,幸好只是疲累过度,没有伤及根本。但如果师姐继续学下去,就很难保证她的身体会不会损耗过度。看来善言咒不适合硬学,会伤身。这个设定还蛮有自我保护功能的,堪称古代版的防火墙。

“那个丘侍卫又来了!”

徐青青听到回报后,不耐烦的去见丘福。

她劈头便问:“不知丘侍卫此来又为何事?”

丘福示意一下画师,画师便将刘灵秀的画像展示给徐青青等人瞧。

徐青青有些惊喜,拱手向丘福道谢,“多谢燕王爷承办此案,乃我们平安观大幸!”

“确实是你们运气好。”

丘福心中忧虑难解,昨日他和王爷一起去城外视察民情,半路走到金水村的时候,碰到一伙刺客,他去追人回来后就不见王爷的踪影,人和马都失踪了。他急着寻王爷,遂语气很不耐烦。

“看清楚了,可还有需要修改之处?”

“眼睛再大一圈,她嘴角自然上翘。除了这些,倒没什么需要改的了。”

丘福示意画师当场修改,随即又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一个卷轴,将画像展示给徐青青等人瞧。

这不是昨日她救的那个书生王清和么!

徐青青心里咯噔一下。

“此人可曾来过观里?”丘福质问。

“这人是谁?”徐青青一边佯装不经意地问,一边观察丘福的脸色,发现他神色凝重有几分凶厉,马上道,“没见过。”

丘福不耐烦地瞥一眼徐青青,将画像收起,“不该问的就别问。”

原来书生是通缉犯,可他连蚂蚁都不舍得伤害,怎么可能伤害过人?想必他是因大明朝连坐的律法而受到牵连。

等画师将刘灵秀的画像修改完成后,徐青青就客气送走了他们。丘福则早就带一队人马离开,看起来他有很急的事要办。

徐青青捧了一摞经书去找书生。

“观里识字的没有几个,字写得好看的更没有了。不知王公子可不可以帮我们抄一下经书?”

“我正愁自己不该在贵观吃白食。”此时依旧认为自己是书生王清和的朱棣,淡笑着应承下来,便去研墨书写。

“不着急,慢慢写,一天一本就可以。在这多住些日子,等写完了再走。”

希望到那时候,通缉他的风头会过了。

“好。”朱棣眉眼蕴着笑,声音依旧低沉动听。

徐青青贪婪地欣赏美色片刻,就垂下眸子,抠手指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徐道姑可还好么?”朱棣轻声问。

他知道到徐道姑是一位善心又乐于助人的好姑娘。她偷窥他的行为去确实很冒犯,但他有种感觉,这似乎并不是她的本性。

徐道姑好像在隐忍什么,像有什么苦衷。他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又不好直接问。一则女孩子家脸皮薄,怕她会窘迫;二则她是观内住持,该要以身作则守清规,当面揭穿会让她抹不开面子。

“为何这样问?我当然好了,能吃能睡的。”徐青青笑哈哈道。

“那就好。”

朱棣见她不肯说,便不再多言。

第二日,徐青青依旧爬墙头偷窥书生,早中晚各看了三次,每次都看了好半天才走。朱棣晓得她只是喜欢看他,并不会做什么不当之举。逐渐习惯了在徐青青的目光下做事,并不会有不适感了。

第三日,朱棣饭毕,便端坐在桌边抄经书,他时不时地用余光观察窗外的情况,墙头竟一直空空没有人。至傍晚,他依然没有见过徐道姑的身影。这倒奇怪了,她今日怎么没来使劲儿地偷窥他?

徐青青今天特高兴,不仅因她好色的毛病没了,恢复正常,更因为王员外家送来了一千两银票,她们有钱了!

虽然这些钱还不够扩建道观,完全了却云尘师父的遗愿,但往后的日子总算有盼头了!

提到师父,楚秋的眼睛里终究有哀伤挥之不去,“师父养育我们这么多年,如今她和三位师姐都去了,我们该为她们办一场法会送行。”

徐青青非常赞同,提议师姐办一场最盛大的法会,风风光光地送走师父和三位师姐。

“可是办大法会很费钱,不仅要处处摆排场,还要施粥结善缘积福德,少说得花费七八百两银子。”楚秋有点心疼钱,毕竟这钱是她师妹好不容易挣回来的,还没焐热呢,那边还有房子的木料需要买。

“钱可以再挣,师父只有一个。既然师父喜欢排场,那给她的送行法会自然该最盛大。”

云尘师父待原主不错,出于共情的缘故,徐青青也会孝顺她。更何况她还留了下善言咒作为福利,她应当报恩。

于是接下来的两日,徐青青和楚秋都忙着筹备法会。一人负责张罗排场,另一人负责去通知和师父曾有过往来的道友们,倒是没人去关心书生的情况如何。

这日傍晚,馨儿突然跑来告诉徐青青,她送晚饭的时候发现书生不在房里,把观内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徐青青发现书生竟然把她给的那么多经书都抄写好了,全部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借给他的那件粗布衣裳被洗得干干净净,也整齐地叠放在床上。

这是什么意思?告别?

“会不会去了后山?”楚秋随口一问。

徐青青打了个激灵,抢过楚秋手里的灯笼就往后山断崖去。

气喘吁吁地爬上断崖后,借着月光,徐青青果然看见穿着象牙白袍的书生立于悬崖边。

“你——”不要死!

话到嘴边改口了,徐青青不忘继续给书生留面子。

“你来这做什么?散心么?”

朱棣闻声回头,窘迫地笑了一下,没好意思细说自己是因为散步迷路了,正好发现悬崖这里夜景不错。

“是啊,这里的景色很美。”

这破山头能有什么景色,你就编吧!

“那我过来跟你一起赏景。”徐青青慢慢地走到书生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使劲儿后拉。

徐青青把人推到之后,立刻念起了善言咒,劝他一定不要轻生,要热爱生活,不管现在的日子有多难,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朱棣的目光渐渐失了焦距,最后竟晕了过去。

徐青青还没遇到用咒后晕厥的情况,担心书生有事,掐了人中,见人还不醒,马上为他把脉。发现他身体没什么大事儿之后,欲带他回去,结果发现自己背不动他。

徐青青没办法,只得先回道观叫人来帮忙一起抬,好在她在回去的半路上遇到了楚秋。

俩人一起折返回断崖时,书生已经站起来了,背对着她们。

徐青青和楚秋双双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徐青青关切问。

夜风下的朱棣衣袂飘飘,侧首斜睨,双眸犹融入黑夜之中,却比夜更黑暗更清冷。他鹰隼般的目光快速扫过二人之后,最终定格在了徐青青身上。

徐青青忽然觉得后脊梁发冷,好像有一条毒蛇在慢慢攀爬在她的背上。初夏的夜,风这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