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音音借着那丝光,猛然看向了身侧的男子,触到那双微上挑的凤目,微微打了个颤。
她似乎又看见了那狼一样的目光,充满野性的张扬与势在必得,落在她身上,肌肤都灼热起来,只也不过一瞬,那目光便隐了去,他依旧是清贵冷峻的江首辅。
音音垂下脸,一双素手在腰间摩挲,她在犹豫,要不要直接交出这玉佩。
正迟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忽而伸了过来,带着微凉的触感,落在了她的腰间。
音音心下一窒,急急往后退去,被屏风的倒座一绊,低低惊呼了一声。
这一声,软糯娇柔,带着勾人的尾音,让江陈脊背一僵。
他微皱了眉头,倾身而来,大掌强势探进她浅碧的上襦,一抽,便将那枚羊脂玉握在了手中。
那修长的指带着薄茧,微凉又略粗糙,在她腰间的软肉上一触便离,带给少女轻微的战栗。
“大人,这不是我偷的,这是那张妈妈趁机塞过来的,分明想要栽赃陷害。”
音音瞧见他手中的玉,一颗心揪紧了,急急辩解。
见他不作声,又道:“大人您昨日见过的,平昌侯府的李二爷他......他心怀不轨,因着未能得手便怀恨在心,今日才有了这一出。”
她说完,忐忑的望住窗前的男子,想要从他脸上瞧出些反应。
只那人微垂下眼,把玩着手中温润莹亮的羊脂玉,并不见一丝波澜。
她有些着急,张了张嘴,还想再辩白,却见江陈将那枚玉佩往手中一扣,抬脚步出了屏风。
那鹿皮靴踩在青石地面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落在了她心里,她不晓得,这人要同张大人如何说,他还能再朝自己伸一次援手吗?
“张大人。”
随着这清朗的男声响起,音音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屏住呼吸,骤然攥紧了衣摆,良久,听见他说:“今日且先到这里吧,不妨隔日再审。”
隔日再审?虽还是摸不清这人的路数,但这句话落了,已足够音音庆幸的了。她轻轻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背也松乏了些许。
京兆伊张文和也是一头雾水,今日这尊神,携了煞气而来,却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竟是稀里糊涂就要揭过,让他实在揣测不出他的心思。
他摸了把头上的冷汗,觑着江陈的神色,试探着问了句:“那今日便先让沈家姑娘归家,等来日再审?”
见江首辅不置可否,才重重舒了口气。
音音同阿素出得衙门,俱是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阿素搀着她的手,一个劲道:“姑娘,今日这位江大人是什么来头?可真是个好人,清正又坦荡,一点也不为难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吗?音音想起暗不透风的屏风后,那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那么一瞬,总觉得有些野性,好像似曾相识,让她有些后怕。
可想到他两次对自己伸出了援手,又觉得自己大概是多虑了,只含笑回应了句:“是,大概是个正人君子。”
候在门边的于劲听闻了这句话,微微挑了下眉,正人君子?他第一次听人这样说主上,大概小姑娘这结论实在下的有点早。
“大人,您看今日.......”
京兆尹张文和搓着手,满脸堆笑,想要请江首辅里面去座,却听叮咚一声,案上落下一枚羊脂玉,一时错愕的住了嘴。
“这是今日沈家姑娘身上搜出来的玉佩。”
江陈将那玉扣在案上,慢条斯理道了句,看着张文和一脸疑惑,又开口道:“我说了,改日再审,你无须因着我的介入而改了章程,只管公正严明的去查。”
张文和听的更糊涂了,这姑娘到底放还是不放?遇到个这样的主,简直是将他放在火上烤啊。
他看着那绯色背影大步朝门外而去,想问又不敢问,正踌躇,却见江首辅身边的常随顿住了脚,回头对他道:“张大人无需着急,具体等哪日再审,我自会通知您。”
.....
音音同阿素回到陈家,已近正午时分。
阿素一脸忧色,今日才晓得,她家姑娘为何急着要走了。
这原先国公府的嫡姑娘,容貌之盛传遍京都,是多少权贵纨绔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存在,如今跌入了泥潭,自然都想来染指一二。她家姑娘这般容貌,生在权贵之家自然是锦上添花,可若是没了强有力的庇护,这便是祸事一桩啊。
音音见她一脸忧色,开口想要安抚几句,一抬眼,忽见小阿沁正被仆妇牵着,候在廊下。
见了她,立时扑腾着小短腿,扑了过来:“阿姐,你回来了!”
音音瞧她一张小脸苍白的很,跑了这几步,便开始大口喘息,不由显了忧色。
她蹲下身,牵起阿沁的小手,问:“今日几时起的,睡的可安稳?”
阿沁歪着小脑袋,想了片刻才道:“刚刚孙妈妈将我唤醒的,可阿沁还想睡。”
音音心里的担忧又加了几分,这几日沈沁益发嗜睡,睡梦中也不安生,皱着一张小脸,来回扑腾,似是极不舒畅的模样。
她捏了捏她圆润的小鼻子,又问:“可有哪里不舒服?若是有千万记得告诉阿姐。”
沈沁看着姐姐近日来益发消瘦的脸颊,伸出小手环住她的颈,奶声奶气道:“姐姐别怕,阿沁好的很呢。”
她不太好,哪里不舒服也说不上来,就是时常喘不过气来,可她不想告诉阿姐,她怕她又翻来覆去不睡觉。
“要是孙太医还能给二姑娘瞧瞧就好了,想当年他开的那方子,可是救了二姑娘的命。”
阿素叹息了一声,上来牵了沈沁的小手,转身往室内走去。
音音没说话,她也想让孙太医给沁儿瞧瞧。孙太医身为太医院院使,一手医术精湛闻名,可去年因着长子早丧,一夜白了头,精神便不大好了,现如今只给圣上瞧病,旁人一概不管了。更何况她们这种罪臣之后,如何能有机会再得见。
几人进了屋,阿素一刻也不敢耽搁了,开始着手收拾行囊。
音音也琢磨着,早日跟大姐姐说明了,离了陈府才好。她怕那李勋记恨在心,给陈家带来灾祸。
晚间挑着表姐精神好,便去了正屋。
“音音,这两日吃用可舒心,若想要什么,你跟姐姐说。”
苏幻靠在迎枕上,见了音音,温和笑起来。她这几日卧床保胎,又喜静,实在分不出心力去照顾姐俩,便有些愧疚。
音音走过去替她拽了拽被角,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犹豫了片刻才道:“大姐姐,你还记得早年母亲身旁的林嬷嬷吗?”
“怎会不记得,我那时初到沈家,还是她照顾的呢,她如今可好?”苏幻微欠起身子,问了句。
林嬷嬷原先乃是音音母亲于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前年儿子季淮中了举人,沈家帮他在江南镇江寻了个空职,林嬷嬷便随着儿子赴任去了。
“嬷嬷很好,听闻季家哥哥又升官了,在江南立住了跟脚,最近嬷嬷一直来信,想要我跟沁儿迁到南边去。姐姐也知道,沁儿这病,还是去南边气候温润之地更好将养,我想带她过去,你看?”音音道。
苏幻便沉默下来,晓得音音这是为了不牵扯陈家,想要离京。这路远地遥的,她实在不放心,可忽而想到了季淮,那个青竹一般的温润男子,又转了口风:“音音,季家大郎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可有婚配?”
“嬷嬷讲还未寻到可心的,具体我也不晓得。”
听了音音这句话,苏幻便明白了,她那时在沈府便瞧出来了,这季淮看音音的眼光温柔而专注,是不同于旁人的。国公府昌盛时,这来自寒门的举人自然不是音音的良配,可如今这境况,若是能嫁季淮,已是顶顶好的选择了。
况林嬷嬷又是瞧着音音长大的,有姨母的恩情在,必不会亏待了音音。
思及此,苏幻心里也松动起来,半晌才艰难的道了声:“也好。”
还想再嘱咐些别的,可喉咙里像是被堵了团棉花,不能发声。她八岁丧母后便长在姨母家,是陪着音音长大的,如今骤然要分离,让人心里搅着难受。
音音眼圈发红,可又怕大姐姐忧思伤身,急忙转了话题,拿沈沁近日的童言童语来同她讲,混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音音同阿素将物件归置好,于三月十五上了路。
一大早儿,这天便阴沉的厉害,雾气蒙蒙的,有些不辨方向。
阿素低低咒骂了句这鬼天气,随手将沈沁裹的更严实了些。
今日是陈林送姐俩出城,一出城门,他勒住了马,瞧了眼身后的马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因着李勋这事,两人虽维持了明面的和善,却也实在难堪。
音音倒是坦荡,她掀起车帘,从车窗里朝他摆摆手,不冷不热道了句:“姐夫回去吧。”
陈林垂下头,默了一瞬,忽而一扬手,抛进车内一个钱袋子,他打马而过,声音隔着风飘进车内:“路上用吧,别让你幻表姐担心。”
音音打开来,里面塞了几张银票,于不宽裕的陈家来说已是不易。
她瞧了一眼那远去的身影,轻轻叹息了一声。哪里有天生的坏人,她这个表姐夫,当年也是良善赤城的,对表姐更是一片真心,否则她母亲也不会放心将幻表姐嫁过来。只在名利场上沾染久了,难免会有迷失的时候。他只盼着他日后能警醒,莫要真的伤害到大姐姐。
本就阴沉的天,被一阵疾风一搅,骤然落下豆大的雨滴,音音急忙撤回身子,将车窗一关,抚了下发上落下的雨水。
“二姑娘,可是不舒泰?”
阿素这声焦急的呼喊,让音音猛然一顿,回头便见沈沁正躺在阿素的大腿上,微张着唇,急促的呼吸。
她还是昏昏欲睡的模样,一双小手来回在心口拍打,额上沁出了冷汗,睁开一双迷蒙的眼,她说:“阿姐,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