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回寝殿的路上,尹翩翩努力回想着原书剧情,总怀疑自己是不是看漏了什么细节。小鲛人既然是黑化男主之一,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她不由得问系统,“原主真的只是打骂了他并关了他小黑屋,没做什么别的坏事?”
“是的。”系统搜索了一番数据库,回答得颇有底气。
可尹翩翩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一边走一边沉思着,没注意到前方有一棵参天大树。直到阴影覆盖了全身,头顶没了月光,她才倏地抬起头。
“扑通——”
黑漆漆的树上有个人影掉了下来。少年屁股着地,发出“哎哟”一声,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腰,一时有些站不起来。
他看到尹翩翩,却是身子一僵,茫然惊愕的表情瞬间定格在了脸上,“师尊?!”
尹翩翩:?
她仔细一看,坐在草地上的不是她那大徒弟谢华予吗?看他这副惶然无措的神情便知道,定然是本尊没错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迷迷糊糊地好像睡着了,睁眼就在树上,一时没坐稳,就摔了下来,”谢华予满脸通红,狼狈之中透着几分羞愧,“让师尊见笑了。”
说起来,他也觉得甚是奇怪,明明之前他还在上晚课的,怎么一下子到树上来了?糟糕,师尊不会认为他不务正业吧?
谢华予连忙跪倒在地,“弟子知错,以后绝对不敢贪睡了!”
你哪里是贪睡,而是被人占据了躯壳,不得不沉睡呀。望着不明就里的大徒弟,尹翩翩有些同情,心想还是得早点把谢殊这祖宗送走,免得她的徒弟遭殃。
她的脸色不禁柔和了些,“为师知道你素来勤勉,许是最近练功太累了,你起来吧。”
谢华予揉着屁股缓缓站了起来。
然而他揉着揉着,忽然发觉不对——他手腕上何时多了个莹润秀气的白玉镯?而且看上去分外眼熟,像是……像是师尊她经常戴的那个!
这东西怎么会在他那儿???
谢华予吓得面色煞白,差点又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师尊,徒、徒儿错了,这镯子不是徒儿偷的!真的不是!”他一边焦急认错一边把镯子从手腕上卸下来,然而他越是急躁就越不容易,弄得满头大汗连手指都被磨红了,镯子还是被卡在手上。
尹翩翩只好走过去帮他,“你莫慌,这镯子……是为师给你的。”
谢华予瞠目结舌,他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然而,师尊她好温柔呀,不仅帮他慢慢取出了镯子,还替他揉了揉手指。这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师尊吗?
谢华予呆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尹翩翩缓缓解释:“当时是在浮波宫,你昏迷着,为师怕妖魔伤到你,便给了你这镯子护身。”
见他没有怀疑,她又掏出之前准备的那个玉簪,继续胡诌:“那镯子戴久了不好,为师先收回。这玉簪给你,你每日戴着,对你身体有好处。”
呜呜,师尊对他真好!谢华予这会儿已经完全被感动了,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劲,反而爱不释手地将玉簪插到了头顶发髻上。
“谢谢师尊!”这还是他头一回收到这么好的礼物呢。
尹翩翩含笑点了点头,只觉得徒儿稀里糊涂的甚是可爱,想摸一摸他的头,却还是收回了手。她这会儿不敢随便摸,万一谢殊那祖宗又出来了怎么办?
哎……几番折腾,害得她都有心理阴影了。只希望今晚那祖宗不要再来祸害她,让她好好睡个觉。
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愿,当真一夜平安无事。只是第二天早上,尹翩翩起来散步,路过这棵参天大树时,上面又传来“扑通”一声——她的徒儿又从树上摔了下来。
“师、师尊?”谢华予一脸惊愕,他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树的了。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尹翩翩:“……”
天杀的谢殊,能不能不要再折腾她徒儿了!
*
飞龙峰上有一棵参天大树,名为“望仙”。此树枝繁叶茂,四季常青,站在树顶上能够俯瞰整个上清宗。
而上清宗最高的位置,莫过于师祖所在的通天宫。
通天宫位于宝华峰顶,那里常年冰雪覆盖、云雾缭绕,没有人敢靠近。只因上清宗的师祖鸿熙仙尊是个冷性子,除了几位亲传弟子有资格上山觐见外,其余人,一概不见。
谢殊从小被师祖养在膝下,却是真正在通天宫里长大的。
他曾见过飞鸟误入通天宫结界,一头撞死,掉下山去。许许多多的人,日夜在山脚下涌动,他们俯视着至高无上的通天宫,渴望着有朝一日能拜入鸿熙仙尊门下。
他们的目光那样虔诚,以致于看到幼年的他在山腰打坐时,都会由衷地感叹一句,“能被鸿熙仙尊亲自抚养,就算是孤儿,也三生有幸了。”
而谢殊则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他不知道什么是幸运。
师尊传授他太上忘情,教他摒弃一切情绪欲望,十年如一日地修炼,心中唯有剑道。
然而……他终究让师尊失望了。
谢殊坐在望仙树上,遥遥凝视着通天宫的方向。他想起了自己的本命剑月火流离,自从他察觉到对小师妹的心意后,月火流离剑便一寸一寸地开始失去灵气——本命剑蒙尘,乃是他道心有损。
他压抑不住心底里对小师妹的欲念,他渴望,他痴狂,他嫉妒,他焦虑……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追逐着她,每当她笑盈盈与旁人说话时,他便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剑。
是他的妄念玷污了那把至仙至纯之剑。
他早已不配为剑修,更不配回到师尊面前。
谢殊此人,早已死在了十年前。
微风拂过树梢,带来清晨的一缕凉意。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很快,整个上清宗就要被日光唤醒。谢殊闭目靠坐在望仙树上,企图用封闭自己识海的方式,来获得片刻的宁静。
心魔已经吵了许久,它无时无刻不在催促他尽快回到魔界——他的躯壳在那里,正承受着魔气的侵蚀与重创,犹如被片片凌迟一般,每天都要裂开、修复、裂开、修复……
如此这般,永无停歇。
他已经很累了。
唯有握着手中的玉簪,才能感觉到些许暖意。
微风慢慢吹着,吹起他额角的一缕碎发,晃晃悠悠地飘荡……他终于安静地睡了过去。
手中的玉簪散发着白色的柔光,与小师妹的气息一模一样。他又梦见了那年花树下的小师妹,她背过身与他赌气,说是再也不肯与他说话了。然而当他转身要走时,她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师兄,你就不会哄哄我嘛。”
她拽着他的袖子,委委屈屈地望着他。眼角的泪珠欲坠不坠,仿佛还带着最后一丝倔强,然而语气却是放软了的,期期艾艾,令人不忍拒绝。
他生平头一回觉得无措,干巴巴地站在那里,“……如何哄?”
小师妹拿起他的一只手,让他伸到她面前,用手指替她拭去眼泪,“就像这样呀。女孩子哭了,男孩子有义务要为她擦干眼泪。”
然而触碰到她泪水的那一瞬间,他却感觉像被烫到了一般,蓦地收回手去。
这一动作,少女并无防备,竟顺势被他拉得跌入他怀。
她慌乱地抱住他的肩臂,明丽的小脸撞到他心口,霎时染上红霞。不知怎么地,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僵了,胸膛也仿佛被她撞麻了,一动也不能动。
尹翩翩:“……”
谢殊:“……”
后来她再也不在他面前哭了。自那以后,两人心有灵犀一般绝口不提那件事,甚至见了那棵花树都要绕道走。
她或许不知道,他曾无数次回到花树下,捻起一片片桃花花瓣,努力辨析着那天小师妹身上的味道。
甜甜的,迷离又醉人。
是这桃花的味道吗?
好像不是。
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惑,只能怔怔立在花树下,想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