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叶元溪觉得，今天自己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

今日难得休沐，叶元溪便没有去宫里报道。早早起来，打了套拳，叶元溪沐浴更衣之后，去正院向父亲母亲请了安，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可当他回了自己的院子，却见到自己的两个小厮在一旁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凑在一起在说些什么。

看到自家主子走了过来，两个小子急忙站定，假装自己刚刚正在认真当差，没做过一点差事之外的事。

“子昌，子茂，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叶元溪却并不打算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蒙混过去，虽然没生气，但那语气也并不怎么和蔼可亲，“怎么一见着我，就不说了？”

“见过大爷，大爷您回来了，”子昌脑子转得很快，见叶元溪问他，立刻打算转开话题，露出一个看着傻乎乎的笑，“大爷，要用早膳吗？属下给您去提早膳——”

叶元溪挑眉，伸手便拦住了打算溜走的子昌：“早膳先不急，先回答我的问题。”

子昌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他们家这位大爷，看着好像并不算什么冷酷的人，成日里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出去见人的时候总归还是有个笑模样，看着也算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

至少，不至于像那位吴王殿下一样，傲慢张狂地能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但这人的无情无心却和那位吴王大概不相上下了。

甚至有可能吴王还比他家大爷好相处一点。

吴王殿下虽然凶残，但那是战场上流传出来的。至于在现实中见到的那位吴王，虽然他们也见到过他当街殴打别人，在别人家的饭馆门口把人揍得鼻青脸肿，但惯常的不去招惹也不会出什么事，只要躲开就好。

但这叶家的大爷，看着虽然是个温文尔雅的俊俏公子，但实际上的脾气却……委实不敢恭维。

一般人若是没有违反规矩，那自然不会有事；但却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只要有一点点没有遵守，那么他就肯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这也就导致了，除了他的一个出身母亲的家族王家的表兄，叶元溪根本就没有一个朋友。

因为在叶元溪这儿，只要你违反了规矩，该罚则罚那是肯定的，并且若是知法犯法，那必然会遇到重罚。

王家表兄一早便知道这事。他说：“元溪这性子，适合去大理寺。从不偏袒罪人，也绝不徇私枉法。”

叶元溪当时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王家表兄对他好，他也知道，自然也会回报。但是朋友，他从来都不需要。

王家表兄说的也没错，但他也不想去大理寺。

最后，叶元溪去了军中，当了个中郎将。

叶元溪对别人狠，对自己当然也狠。

每次如果他自己有什么疏漏，他便会惩罚自己。

而每次，也跟着会被罚的，自然就是他这几个贴身小厮。

不过小厮们却都是心甘情愿跟着他被罚的。

当然，他能让这几个小厮这般死心塌地地跟着，肯定也是有不凡之处的。

这几个小子都是叶元溪以往出外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贫穷人家的孩子，不是父母双亡就是家乡遭灾活不下去。叶元溪救了他们，并将他们都留了下来，甚至把他们养的一个个身强体壮的，还能有闲钱寄回家补贴家里。

甚至他们还都跟着叶元溪，一起念了书、习了武。

这么算下来，可以读书习字可以习武强身，不过就是规矩严格了些，这些小厮也并没有签什么卖身的死契，反而像是进了个书院一般。

父母双亡的自己攒钱过活，家里遭灾的也有钱寄回家去，而叶元溪身边也多了几个得用的人，大家皆大欢喜，各取所需。

家里的小厮听话，父母慈爱，没有兄弟夺权，也没有姨娘庶弟庶妹找事，叶元溪这十几年来的生活一路都称得上顺风顺水。

然而唯一让他不顺心的，就是他这个全家人都当眼珠子疼的妹妹了。

……倒也不是妹妹故意惹他。

但就是与别人家的妹妹不一样。

叶清薇此人，看着倒是乖巧，但不知为什么，总是会闹出点不大不小的事来，将他这一路顺风顺水中规中矩的生活扰得一团乱。

然而还能怎么着。自己的妹妹，只能纵着宠着了。

比如之前带着丫头出街买东西，买得零花都不够使了，最后让丫头回来搬救兵，结果把他的月前都使得差不多了。

再比如之前，不爱去那些大大小小的社交应酬的妹妹难得要求要去一次那怀恩侯府的世子的庆功宴。家里父亲母亲都疼她，哪怕不喜欢那家，也仍是让他带着妹妹过去了。谁曾想，这丫头不仅给惹了那世子记恨，还惹得让吴王殿下注意到了她——

她有他这么一个哥哥还不够？还想让那吴王殿下也当她哥哥不成？

叶元溪对妹妹惹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煞星可谓是忧心忡忡。

然而这叶元溪，用颍川公主的话说，那确实是个榆木脑袋。

他就认准了苏振是要给叶清薇当哥哥的。就从来没想过要往别的方面想。

叶元溪就是一门心思觉得，自己家的妹妹，是全世界最好的妹妹。如果有别的男人对她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都是想当她的哥哥，想抢他的位子。

叶清薇身为这个被宠着的妹妹本人自然是开开心心地全盘接受。然而旁边看着的颍川公主，每次见识到这两兄妹的功力，都只能摇头叹息。

也不知道她到底叹的是自己还是自己那位可怜的叔叔。

子昌和子茂对视一眼，决定祸水东引，将所有的事都推到他们家大姑娘身上去——反正这事的确是大姑娘那边的人告诉他们的：“回大爷的话，姑娘那边传了话说，姑娘发现了一家新的食肆，听闻是南边来的小吃，邀大爷一道尝尝。”

叶元溪听了这话，挑眉看着他们：“这和我的早膳又有什么关系？”

“大爷，姑娘其实一早就出去了，这早膳便是姑娘差人送回来的——”

“难得今日休沐，这丫头竟然没睡懒觉？”叶元溪看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大爷，姑娘那边，送来的就是早膳。”子茂说道，“……是公主来家里带着姑娘一道出去的。”

叶元溪：“……”

好的，破案了。

如果说叶清薇是叶元溪一板一眼人生中的第一个例外，那么颍川公主苏妧，绝对是第二个。

虽然位列公主之尊，但在叶元溪看来，她确实只是一个娇憨可爱、惹人怜惜的小姑娘而已。

生父是先帝，生母却在父皇崩逝后也殁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只能被姑姑收养。然而她的姑姑却是当朝唯一的摄政长公主，平日里政务繁忙，物质上的东西自然会满足她，但实际上也无暇去管她太多。

因为是先帝之女，一开始，整个朝廷都只想让苏妧当个郡主便好。然而当今圣人却一心想封她为公主，全朝廷基本上没什么人支持。

毕竟公主的俸禄比郡主要高很多，见到公主还要行面君大礼，谁都不愿意。

最后还是吴王以长公主的名义拉了几个有实权的、曾经被先帝重用过的公侯一道进行了联名启奏，才终于将苏妧的公主封号定了下来，俸禄也由这几家一起出。

当然，晋国公府就是其中一家。

苏妧记住了这几家公侯的好。她自己名下的铺子每每有些什么入账，也都会挨个送些稀奇的东西过去，权当礼尚往来，互相扶持。

然而，和她玩的最好的，却仍然只有晋国公府的两兄妹。

“罢了。”叶元溪叹了口气，“公主今日有没有说要带大姑娘去什么地方？”

“说了说了，”子昌开口道，“公主说了，今日要带大姑娘去那家新开的食肆——您这早膳的粥就是那家的。公主一早便派人去排队买了，买完便直接送了过来。”

“看样子，我这早膳是必须得吃了。”叶元溪又叹了口气。

用完了颍川公主一早便派人买了送过来的早膳，叶元溪这才带着两个小厮出了门。

然而，当他来到这家食肆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颍川公主，当然也没有见到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妹妹。

叶元溪立刻便派人去寻了公主，却发现公主正带着自己家的婢女太监，正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戏园子里听戏——

而叶清薇却依然不知所踪。

正当叶元溪急的差点要派人去金吾卫寻求帮助的时候，恰好见到了叶清薇身边的丫头秋露，这才终于找到了叶清薇的踪迹。

还没等他松下一口气，却又听到秋露说道：“姑娘带着一位……公子，去了‘珍味馆’，婢子只是听了姑娘的吩咐，买了吃食提过去而已。”

叶元溪听到秋露的这个回答，脑子一热，完全没有想过对方可能是谁，直接便冲了过去。

没有踹门而入是他用最后的自制力控制住了自己的结果。

然而，门内的结果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叶元溪满心的憋屈，却仍然控制住了自己，低头，见礼。

没办法。见到吴王，就算是叶元溪也得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