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要杀曲筝。”曲筝恍然抬眸，惧怕的看着墨决，“可我听说，她是不死的巫女。”

“萱儿，是你太容易轻易这些话了。”他深情的看着她，又像从未看过她，“这世间怎么会有不死的人。”

依旧在床底的夜萱：“……”

她好像意外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殿下说的对。”曲筝抬手抚上他的心口，眼波流转，“那就依殿下所言，为我献上她的人头。”

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要她的命？

夜萱闻声惊讶抬头，差点就撞上了床板。

曲筝竟然答应了。

那她岂不是彻底死定了。

“你睡吧。”他自然后退一步，让曲筝的手掉下去。

“我明日再来见你。”他说。

“太子殿下慢走。”曲筝勾起唇角，欠身微笑。

待墨决的身影完全后，曲筝依依不舍的关上门，眼睛一瞬冷下来。

“装成陷入爱情的少女还真是麻烦。”她烦躁的捋了下头发，往床底斜了一眼，“你出来吧。”

夜萱慢吞吞的从床底蹭出来，灰着一张脸，看都不看她。

“刚才那种情况，我若是阻拦墨决，反会令他起疑。”她冷眼盯着夜萱，声音轻飘飘的，“既然他要杀你，那就留在这里如何，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曲筝是想让她一直住在床底下是吗。

如果是为了躲避那些来行刺她的人，倒还真的不必。

夜萱轻笑了声，转身就将包背好了。

“想要杀我，起码要达到墨决的程度。”她拾起一旁的断剑，声音低似不存在，“你也不行，曲筝。”

说完这句话，她收剑入鞘，从窗口翻了下去。

曲筝往前跟了几步，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几次接触下来，你倒是比之前更让人感兴趣了。”曲筝半敛瞳眸，唇边划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心中默念出那个名字来。

夜萱。

与曲筝分开后，夜萱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古庙。

微弱的烛光下，她铺开那张地图，细细研究起来。

墨决和慕绎的领地都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不能去。

最好挑一个好躲藏且那两位不会去的地方。

她的指尖轻轻擦过纸面，忽然间停在某处。

决定了，就去这里。

爱好和平的小镇！

很好，可以睡觉了。

夜萱满意的闭上眼，惬意的躺进稻草堆里，手里紧紧握着那柄断剑。

晚风轻轻吹过她身畔，将她送进了梦乡。

在梦中，她遇见了慕绎。

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的场景，是他和她之间的初遇。

两年前，夜萱和曲筝还是彼此的朋友，经常见面抚琴、下棋、读书、作画、上街。

神女和巫女的搭配，曾一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有人都不看好她们，认为她们迟早会找到各自的对立面去。

慕绎的真实想法，夜萱并不知晓。

在两年前，他就已是曲筝身边貌美忠诚的将军。

但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看她的眼中就带着敌意。

他斜睨过她一眼，径直来到曲筝的面前，只与曲筝一人说话。

全当她不存在。

那时夜萱是有些泄气的。

书中给夜萱的人设就是不露锋芒的温柔白莲花，她智商在线，武力值却被压进尘埃中。

若说曲筝是那冷艳的红日，夜萱就是拼命燃烧后坠落的陨石。

她的女主光环，只体现在留在墨决身边的时间。

而变成个体的她，却是无意义的。

她变成了一个表面化和刻版化的女主，却很难深入人心。

这样的她，并不足以让历经磨难的慕绎看见。

孤冷的月挂在空中，夜萱躲在巨大的树后，远远的看了慕绎一眼。

站在风中的少年身姿挺拔，一头墨发高高束起，手持银剑搭在臂旁，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气息。

只是立身在远处望着他，她都无法忽视自己内心中的恐惧。

慕绎看过来的那一刻，她躲开了。

少女单薄的倩影被留在了树的背面。

她背靠着大树，心跳紧在一处，叫她无法呼吸。

慕绎就那么离开了。

就算知道暗处中的人是她，他也不会走过来。

不过，在这两年时间里，他们倒是有不少见面的机会。

这是一部在情理之中却不太按套路出牌的小说。

夜萱不止一次这么认为。

曲筝身为恶毒女二，爱的不是男主墨决，需要的只是他的权力和地位。

而作为男二的慕绎，他谁都不爱，对女二忠心，却看不顺眼女主夜萱。

其他一众男配与女主发生交集，也都是因为需要神女，并非是针对她这个人。

夜萱发自内心的觉得她这个女主实在是太惨了。

但事实证明，她的感慨来的还是太早了。

谁能想到这本小说在即将结束的时候发生了扭转，她变成了女二曲筝。

非但墨决要杀她，慕绎也要杀她。

好在脱离原剧情后，她的隐藏属性得以凸显出来，获得了毁灭之力这一项能力。

若她能将之合理利用，假以时日，怕是就连慕绎都不是她的对手。

思及此，夜萱忽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美梦。

可这个梦不仅断断续续的，还很漫长。

下一个梦境中，还是她和慕绎。

场景变成了两人第二次相遇的时间和地点。

看到活生生的慕绎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唇角向下一撇，这下半点兴趣都没了。

慕绎难不成是入股这个梦了吗。

为什么她总能见到他。

别的人都见不到，只剩下了他。

不等她制止，她的身体已经自己动了起来，跑到一棵树上坐好，朝着树下的人打招呼：“你就是慕绎，对吗。”

这的的确确是他们那时的对白。

只不过，慕绎的回答没让任何人听见。

他站在那棵树下，瞬即拿出了剑挥舞起来。

一片落叶缓缓落下，被他削成了碎片。

如果刚才她靠近过去，下场可能同这落叶一样。

夜萱心底咯噔一声，打算无声无息的走掉。

她步落无声，悄无声息混进夜色之中，恍然间，耳边传来树叶沙沙摇动的声音。

夜萱扭头正欲一探究竟，只见一抹刀光闪过，刀尖直顶她喉咙。

“我是夜萱，曲筝的朋友，你不认得我吗？”她试探性的问他，正打算侧身逃离，慕绎的刀尖却紧追不舍的跟着她，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穿喉。

“你要杀我。”她眉头微皱，神色混在黑夜中看不清。

慕绎浅浅瞥了她一眼，目光微顿，利落收剑，厉声道：“离开曲筝，你就可以活下来。”

“我没有离开她的理由。”她毫不惧怕的抬眸看着他，冷笑了声，“你在忌惮我，却不敢当面劝说曲筝，只敢威胁我。慕将军就是这样得到将军之位的吗。”

被她这么一激怒，他嘴角下弯，指尖攥紧住剑柄。

夜萱视线下落，凝在他那只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

多好看的一只手。

可惜这只手是用来杀人的。

她沉思片刻，没能听到慕绎的回答。

那么她现在应该做什么？打诨？傻笑？还是偷袭？

对面的人显然没有耐心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他右臂快速拿刀一挥，刀就向白皙的脖颈砍去。

她轻盈旋身躲开，瞥见他空闲的那只手轻轻动着手腕，关节咔咔作响。

下一瞬，夜萱伸手将剑推往慕绎的方向，又被他挪了回来。

利剑再次拦在颈上的那刻，她停住了步伐。

“你不能杀我。”她迎住他漠然目光，一字一句敲进风中，“曲筝为何与我结交的缘由，想必你并不知晓。”

听到她的话，慕绎犹豫了一下，将刀轻轻抬开了一点，冷漠的说道：“是什么。”

她双眼微眯，嘴角轻轻抽搐一下，一本正经的阐述道：“你去问曲筝不就知道了。”

慕绎又不说话了。

她盯着他半晌，蓦地轻笑出声，而那笑中带着几分得意，“你怕了。”

见他不反驳，她垂下眼睫，声音低下来。

“你怕我对曲筝有用，也怕一次次的试探会让曲筝对你失了信任，转而对我更加器重。”

“谁准你随意揣测我的想法。”

慕绎清越的声音融进她耳中，冰的似隆冬的寒雪。

夜萱利用了他失神的短暂时刻，用手中木枝抵开他手中剑。

脂若凝雪的脖颈悠乎乎的划过刀尖，冷气顷刻上涌至她面颊。

她轻吐了一口气，扫了一眼自己一身装束，柔声道：“你杀不了我的，别白费力气了，慕绎。”

顷刻间，弥烟四溢，月影模糊。

慕绎的刀划过层层浓雾，一道白光刺了个空。

人不见了。

在夜萱的印象中，那一回的碰面是两人所有相遇中最剑拔弩张、气氛危险的一次。

她侥幸逃了出来，却在离开他之后，忍不住频频回望。

慕绎的身上具备少年的张扬和自信，他的强大力量和坚韧精神是夜萱身上没有的。

她羡慕他。

哪怕心里对他充满了惧意，逃跑和躲起来了百次，却还是主动想要靠近他一次。

在她内心深处，或许并不讨厌慕绎，夜萱这样想着。

一缕阳光轻散进古庙之中，落在夜萱脸上，她睁开眼，用手揽住了那抹光。

长梦和黑夜皆已退去，白昼将她的生命翻开了新的一页。

一夜过去，梦中的她和过去的她逐渐重合，叠成同样容貌。

只有慕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