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才来这里多久，就能感受到温暖了？我们之前对你那么好，也没见你为了我们改成曲暄。”

贺云自己埋头小声嘀咕了两句，偷偷瞟了夜萱一眼。

小荷则是完全相信夜萱说的话，甚至还被她感动到了。

“小暄……真是很好的名字呢。”小荷在她身边坐下，“我妹妹不太喜欢出门，所以没有和我一起来。”

“那还真是可惜了。”她面露惋惜之情，又唤了身边的人，“慕绎，你也坐下。”

慕绎依旧站着，冷冷的打量着她。

他本该相信的。

可她方才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下一瞬，他转身出去，停在门口背对着她。

贺云劝了他几句，但拗不过他那股固执劲儿，只能自己坐下吃饭。

“他还不饿。”这是夜萱对此的反应，她微笑看着小荷，“我们先吃。”

慕绎抬眼看向整片雨幕，被乌云遮住的天黯淡无光。

这雨来的有些诡异。

昨夜他就在她身边，她又是何时施展的巫术。

她的每一句说辞都看似合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种的行事作风，和曲筝完全不同。

若是原来的曲筝，恐怕早已杀到墨决面前去了。

爱与和平吗？真是无稽之谈。

这雨一下就是断断续续下了五日。

到了第六日，天空放晴，艳阳当头，清风徐来，世间万物皆回到了原来的步调。

除了……

“将军。”一黑衣护卫单膝跪在慕绎面前，微弯着身，严肃神色有些松懈之势，“明日就是太子墨决和神女夜萱的大婚之日，他们将会在那日举行祈雨仪式，还派人来传话，请将军你和巫女曲筝一定到场。”

慕绎单手撑着伞，板着那张俊美的脸，墨色双瞳微眯。

此时此刻，无尽的雨从天而落，落在他周身。

天空中仅有的一片阴云就在他的头顶，无论他走到何处，都会跟着他。

今早他就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淋了一身，不得已叫贺云去买一套新衣服回来。

而今，他已成功达到了了人、伞、云雨三位一体的境界。

其他一众护卫站在一旁，都强忍着憋笑，谁也不敢笑出声来。

“你去回话，说我和曲筝都会去。”他语气森冷，淋湿的衣被暖暖的风轻轻吹动。

“是。”

不过片刻，所有的护卫已齐刷刷一同消失，一抹黑影都看不到了。

“哈哈哈哈……”贺云手中拿着那套衣服，远远就看到了这搞笑的一幕。

慕绎的冰块脸配上这形影不离的雨，实在很难让人不笑出来。

贺云特意绕过他，“衣服我给你放屋里了，你自己进来换。”

须臾，慕绎走进屋中，漠然收了伞。

雨落的声音砸在屋顶之上，扰的人无法平静下来。

“曲筝现在完全就是这个镇上的人了。”趁着慕绎换衣服的时候，贺云坐在一边，给自己倒了一口水，接着说：“我方才看到她和小荷一起走到后面的田地，说什么难得阳光充足，非要种菜，我说的方法你倒是试还是没试啊。”

“没有。”他语气平淡如水。

“到现在都没试过一次？”贺云震惊的看着他，“那你要继续容忍曲筝这样不正常下去。”

慕绎换好衣服，抬眸冷淡的看回去。

“你不是说这只是暂时的。”

“你这样子消极对待，也有可能会导致她变不回来。”贺云站起身，蹙眉问他，“你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低眸整理衣袖，声音冷沉。

“她想什么时候变回来，应该她自己选择。”

“我看你是舍不得她变回去了，你其实觉得现在的她更好是不是。”贺云这回打定主意要反驳他，一个字也不肯输他。

“不。”他睫羽轻垂，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我只是觉得——你的法子没用。”

贺云被他这句话瞬间堵到心塞。

我和你就事论事，谁让你人身攻击了？

此时，作为他们话题主人公的夜萱，正扛着锄头站在田地中央，一边无所事事，一边发呆。

暖暖的阳光她落在身上，织出温和的无形衣裳。

几日下来，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

至于那个夜晚会出现诡异声音的巫术，她只用一个晚上就揪出了幕后主使。

可惜那人和墨决并无关系。

“曲筝，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小荷从不远处跑过来找她。

“是吗。”她开心一笑，用手臂抹了下额上的汗，“或许是因为今天的阳光特别的好吧。”

“阳光的确挺好的。”小荷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表情又很快转成疑惑，“不过慕将军为何头顶会有雨呢，明明天气这么好。”

“你说的对小荷。”她一本正经的看着小荷，唇角扬起微妙弧度，“现在天气很好，而慕绎头顶有雨，哈哈。”

然而就在她转头的那一瞬，她看见了掉落的雨滴。

以及慕绎的脸。

夜萱：“……”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几乎就在一瞬间，她收起脸上的笑容，像模像样的挥舞起锄头，避开慕绎的视线。

“小荷，你看我这样子弄对不对……小荷？”

她唤了两声，见身后没人回应，又悄悄瞥了一眼。

好吧，小荷跑路了。

这个小荷也是不讲义气，走之前也不告诉她一声。

既然跑都跑了，就不能带着她一起跑吗？

“这个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她将锄头重新扛回肩上，睨着慕绎的脸，声音压得很低，“我其实也很想帮你，但破解这种巫术，需要查阅古籍，我身边什么都没有，实在是无能为力。”

所以你赶紧忘记我刚才的笑！

她在心中咆哮。

他深深看着她，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要不要回去，查阅古籍。”

“这……”她迟疑的扯了下唇角，隔着一片雨望着慕绎，竟也觉得他那一双星眸潋滟勾人，“也不是不可以。”

她才说完这句话，又立马回神，双手拍了下自己的脸。

不对啊。

这雨淋在慕绎身上，又没淋在她身上。

怎么好像她才是被浇傻的那一个。

夜萱一松开手，那锄头便直线下落，眼看着就要砸在她脚上。

不过一瞬，慕绎已夺步来到她身边，徒手接住了锄头抛在地上。

她抬眸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刻，两个人离的极近，好似呼吸都可以交缠在一起。

少顷，她避开他的眼，低眸看了眼落在地上的锄头。

方才，又是他救了她。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怔在原地，他就再次帮助了她。

帮助曲筝。

“慕绎。”她微微失神，有些茫然的问他，“你对我怎么这么好。”

“我对你很好？”他语气淡淡，又像是在反问她，“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这样评价。”

“就是很好啊。”夜萱抬眸重新看着他，满面无辜，“你屡次救我，这次还特意来找我回去，如果这都不算好，那到什么程度才算？”

慕绎低眸留意她脸上的表情，对于她的真情流露无动于衷。

“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至于对你来说算不算好，我从未考虑过。”

啊……原来是这样的吗。

这样看来，曲筝对慕绎来说除了是他的救命恩人和传授他功夫的人，也不存在其他含义了。

对她来说，这倒是一个不太坏的消息。

她再次看着他面前落下的雨，唇角微微翘起。

“我听说这雨一旦跟上宿主，哪怕夜里也不会消失，也不知你今晚还能不能睡着，真让人担心。”

“既然担心，不如即刻启程回去，翻阅古籍为我查出破解之法可好。”他说的云淡风轻，眼神却异常的冰冷坚定。

看他这副样子，想必是不会给她拒绝的权力了。

“那我回去同小荷道个别，好歹也是一起生活过的人……”她的话才说一半，正犹豫着要怎么往下说，慕绎就帮她续上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贺云已经去帮你道别了，你的东西他也会带过来，等他回来我们就走。”

夜萱：“……”你都决定先斩后奏了还问我什么可好。

我一点都不好。

慕绎一定还在谋划着其他事情，他此时急着回去，绝对不是只想睡一个好觉这么简单。

认识他的这段时间，她就没见过他怎么好好睡过觉。

他到底在筹划些什么。

还非要带她一起回去不可。

思及此，她不自觉眉头微蹙。

“就按照你说的办。”她冷着脸唤道：“慕绎。”

回到慕绎的府邸后，夜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什么都没做。

慕绎这家伙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他不说话，没人能知晓他在打什么算盘。

骤然间，房门被人敲响。

对着书籍发呆的夜萱微一回神，不急不慢的回了句：“都别来烦我，我谁都不见。”

她语气淡像没有情绪，乍一听，还真分辨不出她是在赶人走。

门外的人意味不明地笑起来，问她：“就连慕绎也不见吗。”

“不见不见！”她刚说完这句话，就迅速的跑到门口打开门，“慕绎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贺云唇边笑意加剧，“当然是在他的房间里。”

夜萱直接一本书就砸了过去。

贺云的额头被书砸中，整个人往后仰了下，又很快把头收回来。

“你先别急着生气。”他往后退了步，“我来是想告诉你，明日夜萱和墨决的大婚，你可能需要自己一个人去赴宴了，当然，你也可以带上我……”

夜萱打断他，轻压了下眉，问道：“慕绎怎么了。”

说到这里，贺云突然不再笑了，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慕绎他病了。”清冷月光倾泻而下的瞬间，她听见贺云这样说。